实在没想到陇山干部吃相如此难看,脸皮之厚让蓝京无法想象。
春节假期后的第一次省长办公会,郭安民宣读刚刚成立的剑北关跨山大桥工程指挥部,并介绍该项目将由紫寺城投以PPP方式援建后,分管科教文卫副省长孙耀中以好奇的口吻问了几个问题,其实看得出来,在座大多数省领导都不懂什么叫做PPP。
他们能说出PPT是什么就不错了。
紧接着分管交通城建副省长曹家驹出乎意料道:
“可能蓝省长要批评我高举地方保护主义,我觉得,无论率先拉开序幕的跨山大桥,还是即将全面展开的交通大动脉工程,建设施工最好优先给陇山本土建筑公司来做,市县方面不说,省建筑公司从二三十年前的九家现在萎缩到两家,即省一建、省三建,也因为揽不到活儿面临破产倒闭,数百人面临下岗……真要代表全省最高级别水平的两家建筑公司倒了,脸面倒无关紧要,关键今后这一块市场全线失守被外省建筑大军所占领,再也翻不起身了!”
“那有什么问题?”
蓝京诧异地问,“明明竞争不过人家,为什么一味强撑死守?有本事在逆境中学管理、学技术、学效能,迎头赶上不就行了吗?光靠正策扶持、市场保护,只会纵容得更懒惰、更贪婪、更不思进取。”
“市场蛋糕就这么大,切完就没了……”曹家驹只说了半句,想想不便跟省长硬拗遂悻悻闭嘴。
分管工业副省长陈沆道:“提到地方保护,我也想多说两句。跨山大桥以及交通大动脉工程需要大量建筑材料,其中重头戏是各种钢材,眼下省国资正为钢铁厂破产方案举棋不定,是不是正好正策方面多倾斜、多给点订单?只要维持并适当增长产能,相信钢铁企业一定能在生产过程中完成技术改造、升级换代等工作,也就不必为改制甚至破产焦头烂额了,蓝省长?”
大概看出蓝京面色不善,常务副省长韩文友拍马上前道:
“这些封闭、落后、守旧的想法肯定与蓝省长之前工作的朝明格格不入,确实,我也觉得正府无形调控的手变成有形严重违背市场规律,与竞争中不断强大的理念背道而驰,不过陇山现状就是这样,类似华国改革开放初期的情况,实力相对孱弱因此必须适当保护,不然土枪土炮被人家洋枪洋炮打得一败涂地,从长期发展看不利于本土企业成长,导致外来资本的市场垄断,并伴随人才虹吸效应,抑制陇山技术自主创新形成技术依赖,继而挤压产业链上游,利润税收全部流出陇山,本土企业被低端锁定处于给资本打工的从属地位。”
“是啊是啊,韩省长说得对。”
孙耀中和林召棠都点头称是,只有省长助理姚刚和秘书长郭安民没吱声。
郭安民作为省正府大管家肯定与蓝京保持一致,姚刚的处境则比较尴尬,目前为止还没得到蓝京认可,分工不咸不淡都是无足轻重的领域,没能体现“省长助理”的重要地位。
没办法,谁让他是前任省长胥勇的亲信心腹呢?蓝京度量再大,也不可能重用姚刚。
因为重用了,姚刚还是只认胥勇,没有胥勇就不可能有姚刚的今天。
权衡之下哪怕重用郭安民,也轮不到姚刚。
但姚刚也不敢因此站到蓝京对立面,毕竟省长助理这个职务在体制当中并非正式,通常只是过渡,蓝京随便找个理由便能打发到别处,还不如当初留在商渊当市委书记呢。
蓝京环顾几位副省长,心里明白他们并没有事先订下攻守联盟,却不约而同对超级工程表明赤裸裸的兴趣,恰恰是陇山多年以来“雁过拔毛”的习惯性行径,副省长层面尚且如此(就算从保护本土企业角度出发),市县层面更不用多言。
更可怕的是,这种想法居然理直气壮,毫无顾忌在省长办公会上公开说出来,就算记录又怎样?
略加思忖,蓝京沉声道:
“我理解同志们保护本土企业和本省市场的良苦用心,春节前我在党组会议上也说过不排除地方保护手段,我们的确要防范一旦开放市场、外来资本大举杀入后的新垄断,不过必须基于一个前提,那就是质量保证!同志们,跨山大桥横跨两座大山,与峡谷落差好几百米,稍有差迟就是人命,就是特大事故!所以保护归保护,质量必须得到保证,好比学习成绩,你考80分,人家考85分,我出于地方保护可以评你当三好生,这个能交代得掉;可人家85分,你55分,都不及格怎能当三好生?完全没道理嘛!”
郭安民赶紧托了一句:
“朝明的天泰跨山大桥本身没出质量事故,旁边山峰发生山体滑坡都造成相当恶劣的影响,因此蓝省长对工程质量向来相当重视。”
蓝京点点头,接着说:
“举个例子,桥面用的钢板必须具备高韧性,能在零下60℃仍保持高冲击功值,陇山钢铁厂能达到吗?必须有极高的抗疲劳性,承受上亿次车轮荷载循环,这可不是凭嘴说,要拿到测试环境动真碰硬,陇山钢铁厂行不行?此外屈强比、碳当量、裂纹敏感系数等等,都实打实不能有半点闪失……同志们别惊讶,我主导、参与的工程太多了,技术方面略知一二;其实道路施工、路面工程也非很多人想象那么简单,有很多难以形成文字的经验和技巧,刚刚家驹同志说省一建、三建都揽不到活儿,那么原有技术团队、熟练工人能否留得住?过去大型工程的心得积累传承下来没有?这些都是地方保护面临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