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阿朱,阿朱亦微笑着看向他,她已经明白丈夫的心思,萧峰也知道她的心思,两人双手互握,转身而向他这一生矛盾纠缠的,也是阿朱决心要跟随他一生的地方——雁门关。
过去、现在、未来,种种光影,虚实不定。
无数人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容浮现又消失,辉煌灯火,欢呼震天,边声阵阵,苍生号哭。
他终于真切地触碰到了那条昼夜不息流逝的长河,沧海桑田,万物兴衰,都只是这长河中的水。
仅仅是掬起其中一些碎影,就让顾绛几次险些心神失守,好像自己也是其中一人。
他是为人引路的山中樵夫,是守在山谷外的遗民,是凑热闹来到少室山的武林中人,是大宋边关上的一个士兵。
他是这长河中的一滴水,一点浮沫,是一只不知是真是幻的蝴蝶。
苍苍无穷的天心就在那里存在着,它无边无际、无情无我,向世间所有人敞开,只要能够抵达这一步的人,都可以投入这条长河中,跟着它一起遵循世界变化的规律运行下去。
连顾绛心中的那轮明月,都在随之波澜拂动。
不,它一直在变。
顾绛突然明悟到,它从虚影变得凝实,它随着自己的心情而阴晴圆缺,它看似未变,其实也在变。
就像这条长河的存在一直没有改变,但它无时无刻不在改变。
周天万物,不易者唯易。
这世上真正永恒不变的,正是“变化”本身,而正是因为变化,所以才能长存。
蝴蝶睁开了眼睛,窗外正是黄昏月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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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萝坐在顾绛闭关的屋门外,在他打开房门的瞬间,她就惊喜地起身看向门口,而后神情一滞,不觉落下泪来。
门内的女子依旧是朱颜玉貌,可那一头青丝不知何时,竟变成了白发。
对方似乎没看到她的失态,只是道:“阿萝,随我去取一壶酒来。”
李青萝默默垂泪不语,跟着他悄无声息地去取了窖藏的美酒,然后往灵鹫宫的后山去。
灵鹫宫的后山是一片树林,顾绛寻到一棵古松,坐在了树下,他拍了拍地面说:“这是我给自己留的位置,旁边那株松树下埋的是我师父,那边的柏树底下,是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