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老汉摇摇头,念叨了两句“淘气孩子”,抬头看了看天气,急着去地里栽种豆苗了。
刘老汉走远后,时安连忙把方才埋在坑里的纸条用土盖上,又在上面不放心地踩了几脚,这才满意地跪下,对着老桑树虔诚地拜了拜:
“桑树爷爷,您一定要保佑我愿望成真。我赶着去上学,等我放学回来给您补上那剩下的十个响头。”
说完,把书包从背上拿下来顶在头上,一股脑地窜进了湿漉漉的雨幕里。
老桑树硕大的树根挤出地面,盘旋错杂地交织着。树根附近,有一个不深不浅的小坑,里面躺着一张手指宽的纸条,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
保佑我的外婆,平安健康。
若要是来个风水大师,定要笑她连外婆姓甚名谁生辰八字都不说清。可时安心里,外婆就是外婆。
这样迷信的地方,是时安今天早上跑的第七处。
昨晚临睡前,她拨弄着自己的宝贝闹钟,将定时的指针拨到了五点整。
早晨五点准时爬起,天刚擦亮,她借着朦胧的天光,赶在上学前,跑完了村里大大小小的庙宇、土地祠,最后连这棵百年老槐树也没放过。
这一连串笨拙又固执的迷信皆是因为,昨晚妈妈启程,去城里大医院陪外婆做检查了。听说医生初步怀疑,外婆是食管癌。
昨天晚上,是时安十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癌症’这个词。没有经过生物学洗礼的大脑实在对此认知有限,只记得大人谈话的片段里说过,癌症,就是绝症。
外婆怎么会得绝症啊,只不过是吃饭时噎了两口而已。她那么善良温暖的一个人,每个月都会坐两个小时长途车来山里看自己,上天怎么舍得让她得绝症。
时安昨晚睡得十分不安生,今早起来,便按着自己想了一夜的计划去求神拜佛了。
老师课上讲过,这叫封建迷信,但时安幼稚的脑袋里还是存了一丝希望。
万一有用呢?万一今天中午妈妈回来,告诉她外婆没事,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呢?
时安觉得没有什么想象中的这个场景更令人兴奋的了。也正是这个场景,让她从垂头丧气里恢复了一点精神,擦擦额头上的水珠,走进了教室。
九雨村小学三年级只有一个班。
这学期开学后,班里已经只剩十二名同学了。
平时听大人们聊天,说转学的同学家里都在城里买了房子,去县城读书了。
县城的学校是什么样子的呢?除了学生比这里多一些,学的内容不也是一样的吗?
十岁的时安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倔劲儿,就是想撑起一些村里孩子的骄傲。谁说他们十二个难兄难弟就没有前途了?
教室里,李老师正在领着同学们早读。此刻见时安进来,原本想批评她今天早晨迟到,但一低头瞥见了她湿漉漉的头发,又忍住了嘴边的责怪,将人拉到了教室隔壁的办公室。
李老师大学刚一毕业,就被调到了九雨村教书。
平时里一个人教了三门课,既当三年级的任课老师又当班主任,不放假时就直接住在学校里。此刻,正从自己的教师宿舍拿了毛巾,帮着时安将头发擦干。
“好香啊!”
时安深吸了一口气,闻着毛巾上茉莉花的香气。
“应该是我用的洗发水。”李老师笑着拍拍她,好看的脸上出现一对梨涡。
这样的梨涡时安脸颊上也有一对,不笑的时候看不出来,一笑就会特别明显。
时安当时发现了和李老师的这个共同点,心里着实偷乐了一番。因为李老师是学校公认的美女老师,有一点点像她,都能令时安倍感荣幸。
不过同学们都夸这对梨涡可爱,这可让时安有点不满。她才不要可爱,她要做酷酷的大哥。
时安看向李老师宿舍的镜子,里面出现了自己熟悉的脸。
半湿的刘海贴在额头上,肤色是村里孩子特有的颜色。不丑,但也绝对算不上美女。
不过时安还是挺满意的,因为不只有一个人夸过她,说这孩子的眼睛生的可漂亮,滴溜溜得像会说话一样。
时安当时词汇量不多,觉得自己这也算“画龙点睛”了吧。
“怎么还照上镜子了,你今天早读已经迟到了你知道吗?”李老师故意严肃起来,叫醒了在镜子前发呆的人。
“时安,虽然你上次联考考了第一,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松懈知道吗?”
说起学习,李老师的脸上带上了与她容貌不符的沧桑。
她来九雨村小学任教已经快要三年了,上学期已经提交了调回县里的申请。可对这群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孩子,李老师是哪哪都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