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他,但我愿意继续听。”**
与此同时,整座孤岛的灯莲同时绽放,光芒如潮水般涌向大海,顺着洋流扩散至整个大陆。凡是被光照拂之地,人们心头莫名一松,仿佛压在胸口多年的石头悄然碎裂。
北方草原的老酋长在帐篷中惊醒,喃喃道:“我还隐瞒了一件事……当年那场血案,其实是我下令放火的。”他立刻起身,派人快马加鞭送去对方部落道歉书。
南方海岛的夜谈船上,一位渔夫颤抖着开口:“我……我二十年前失手打死过同伴,谎称是风暴所致。”话音未落,全船沉默,继而所有人依次起身,说出自己深埋的秘密。那一夜,海上漂满了纸船,星光倒映其上,宛如银河倾泻。
皇都紫宸殿内,年轻的皇帝正在批阅奏章,忽然停下笔,唤来心腹太监:“传旨下去,重启‘悔言司’,专收官员自愿坦白之罪,不论过往,不予追究,只为重建信任。”他又补了一句,“朕也要登记第一件心事:我曾在先帝药中添过安神散,只为让他少些清醒,多些昏睡……我不想他看见我对储君之位的渴望。”
消息传开,举国震动。有人怒斥此举动摇纲常,有人痛哭跪谢终于得以解脱。守默盟再次集结,宣称“此乃精神瘟疫”,派出死士潜入各地聆心堂,企图刺杀小莲。
但他们始终找不到她。
因为她已不再固定现身任何一处。她化身为万千普通人中的一个:可能是市集里帮人写家书的老妪,可能是学堂中默默听学生倾诉的教习,也可能是在战场边缘为阵亡将士整理遗物的军医。她不再需要名字,也不再需要形象。她只是存在,如同空气一般自然。
五年后,大陆最南端的赤炎谷爆发火山。岩浆喷涌,焚毁村庄数十,百姓流离失所。灾后重建之际,新任地方官推行“共语营”制度:每日黄昏,幸存者围坐篝火,轮流讲述失去亲人的痛苦、对政府救援迟缓的愤怒、甚至对自己幸存的羞愧。起初无人开口,直到一名小女孩抱着焦黑的布娃娃说:“妈妈走得太快了,都没抱我一下……我觉得她是不要我了。”
全场寂静。
片刻后,一位老兵站起来,哽咽道:“我儿子死在救灾前线,我一直怪官府指挥不当。可今天我才承认……其实我也怕死,所以我没跟他一起去。”
那一夜,共语营的火光彻夜未熄。人们发现,当悲伤被允许表达,愤怒反而平息;当羞耻被公开承认,伤口才真正开始愈合。
三年后,守默盟最后一处分坛在雪岭被护心卫包围。首领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儒,曾是先帝御前讲师。他拒绝投降,手持《禁语经》厉声质问:“若人人随心所欲发言,岂不天下大乱?秩序何在?尊卑何存?”
小莲亲自前来,未带一兵一卒,只提一盏灯,捧一本空白册子。
她坐在老儒对面,静静听他控诉半个时辰,直至声嘶力竭。
然后她说:“您说得对。完全自由的确危险。所以,我们不是让人随意说话,而是教人如何好好说话??带着责任地说,带着尊重地说,带着倾听他人前提下的说。”
老人冷笑:“荒谬!言语一旦出口,便无法收回!”
小莲翻开册子,递给他看。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普通人的心声摘录,每一段后面都附有一行回应:
>“我恨父亲偏心哥哥。”
>回应:哥哥昨夜来找我,说他也恨自己不够好,让爸妈操心。
>“我贪污是为了救母亲。”
>回应:医院得知后减免医药费,社区发起募捐。
>“我羡慕兄弟比我有钱。”
>回应:兄弟主动提出合资开铺,共享收益。
“你看,”小莲轻声道,“话不是终点,而是桥梁。你说出恨,别人才知道怎么给你爱;你承认嫉妒,别人才有机会分享。”
老人久久不语,最终颤抖着手,在册子末页写下一句:“我一生教人克己复礼,却忘了先让人成为人。”
当天夜里,他焚烧了《禁语经》,第二天宣布解散守默盟残余势力。
又十年。
小莲已年过七十,须发皆白,步履蹒跚。她在启言镇的无名亭住了下来,每日接待前来诉说心事的人。有些人只是坐着流泪,有些人絮叨半天不知所云,有些甚至对她怒吼咆哮。她从不打断,也不评判,只是听着,偶尔递上一杯热茶,或一朵新开的灯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