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退后几步,隐入街角梧桐的阴影中。
陈默一步一步走近。老人抬起头,目光相撞的瞬间,两人同时怔住。二十多年的光阴在这一眼中崩塌、重组。
“爸。”陈默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老人颤抖着放下篮子,摘下草帽,露出满头白发。他嘴唇动了几下,最终只挤出一句:“来了?进来坐吧,茶刚泡上。”
两人走进茶馆,坐在靠窗的位置。袁婉青远远望着,只见老人不停给陈默倒茶,手抖得厉害,茶水溢出杯沿也浑然不觉。陈默低头喝茶,肩膀微微耸动,却始终没有抬手擦脸。
一个小时后,陈默走出茶馆,眼眶通红,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老人没出来,只从窗口递出一只剥好的枇杷,塞进他手里。
“他说……甜吗?”陈默转述。
袁婉青点头:“你说呢?”
“很甜。”他笑了,眼角还挂着泪,“比我梦见的还甜。”
当晚,陈默写下第四封信:
>“爸:
>
>今天你给我剥了三颗枇杷,我都吃了。你说今年雨水好,果子特别甜。
>
>我们没说太多话,但你说的每一句,我都记下了。比如你说我小时候最爱吃炒年糕,比如你说那棵榕树是你和我妈约会的地方,比如你说对不起,没能守住我。
>
>我想告诉你,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那些信,那些寻人启事的照片,还有你每年五一都去城南站守半天??我都听说了。
>
>下次见面,我想带你去看看我现在住的地方。小区门口有棵小榕树,我给它围了栏,不让别人刻字。我想让它好好活着,像你一样。
>
>还有,以后别总说对不起。我们之间,不该只剩下愧疚。
>
>??小默”
信寄出后第三天,老人回了一段语音,袁婉青照例录成卡带送过去:
>“儿啊,昨晚上我翻出你妈留下的箱子,里面有一件小号蓝布衫,是你满月时她亲手缝的。我本来想等你结婚时送你,现在……我想亲手给你穿上。
>
>你要是不嫌弃,下周末来家里吃饭?我让邻居婶子炖了鸡汤,还蒸了你小时候爱吃的梅干菜扣肉。
>
>别担心不会叫‘爸’,你就叫我名字也行。我听着,也高兴。”
陈默听完,抱着语音播放器坐了很久。最后,他给袁婉青发了条消息:
>“我想学做饭。他为我做了那么多顿饭,我也该学会做给他吃。”
袁婉青回复:“需要我介绍厨师学校的免费课程吗?”
“不用。”他答,“我想让他教我。从炒年糕开始。”
与此同时,周海生的刑期进入倒计时。监狱通知,若表现良好,三个月后即可假释。袁婉青将消息告诉周叶时,女孩正在画一幅新画:阳光洒在铁门前,一名男子蹲下身,将一朵野花插进女儿的发辫。画名《归途》。
“爸爸真的要回来了?”她问,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一场美梦。
“是真的。”袁婉青握住她的手,“你准备好了吗?”
周叶低头看着画,许久才说:“我怕他觉得我不够好。我换了学校,成绩掉过,美术比赛也输过……我怕他失望。”
“他不会。”袁婉青坚定地说,“他每天都在听你的录音,看你寄的画。有一次他听完你哼的《茉莉花》,哭了整整十分钟。他说,那是他这辈子听过最美的跑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