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洪流般的声音潮汐中,少数人出现了异常反应。他们不仅能听见,还能“看见”声音的具体形态。孙子便是其中之一。在他眼中,每一段情绪波动都化作具象光影:悲伤呈深蓝螺旋,愤怒燃作赤红尖刺,而爱,则是温暖的金色藤蔓,缠绕着所有人的心脏。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她。
阿喃站在听雨树顶端,身影半透明,周身环绕着流动的声波纹路。她低头望来,眼中不再是冰冷的示波图,而是重新浮现出瞳孔的轮廓,其中映着男孩幼年奔跑的身影。
“你准备好了吗?”她的声音不再通过脑海传达,而是实实在在地在空气中响起,带着一丝沙哑,却又无比温柔。
“什么……准备好了?”他艰难开口。
“承载第一个故事。”她说,“林昭的故事。”
风骤然停息。四周的声音仿佛被抽空,只剩下她一人的话语。
“你以为她是我的妹妹?不。她是第一个聆觉者,比我们早了一百年。”
她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段影像:十九世纪末,中国南方一个小山村,一名叫林昭的盲女坐在井边,耳朵贴着竹筒听地下水流动。她天生失明,却能通过声音辨识万物。某夜暴雨倾盆,她突然尖叫:“井要吞人了!”村民不信,直到第二天清晨发现整口井塌陷,地下暗河改道。从此,她被称为“听地娘娘”。
但她真正的能力不止于此。她能听出孕妇腹中胎儿的心跳节奏是否健康,能分辨哪棵果树即将枯死,甚至能在陌生人靠近时,仅凭脚步声判断其内心善恶。
“她发现了喃语协议的原型。”阿喃继续说道,“不是用机器,而是用自己的身体。她把耳朵埋进土里,让根须缠绕耳膜,最终实现了与大地的神经直连。可惜,世人惧怕她,认为她是妖孽。她在三十六岁那年,被绑上石头,沉入深潭。”
孙子听得浑身发抖。“那……你怎么会认识她?”
“因为她没死。”阿喃微笑,“她的意识沉入地下,被听雨树的祖先接纳,成为第一任守门人。我,只是她的继承者之一。”
她伸出手,一道金色光丝从天而降,缠绕男孩手腕。刹那间,大量记忆涌入脑海:林昭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后来的人,别怕听见别人的心。真正的黑暗,是假装听不见。”
泪水顺着他脸颊滑落。他忽然明白了爷爷为何带他来到这里,为何教他组装接收器,为何让他一次次倾听花瓣中的往事。
这不是传承,是归还。
同一时刻,莉娜在图书馆翻开一本新书??《失落的地语:民间声学传说汇编》。书中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一群穿着清末服饰的村民围着一口坍塌的井,中间站着一位蒙眼女子,手中握着一根连接地下的竹管。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光绪二十三年,听地娘娘殁。其魂归树,其声永存。”
她合上书,再次按下录音笔。
“林昭奶奶,”她说,“我听见你了。你的故事,我会讲给更多孩子听。”
而在南极E-7站废墟中,那道曾逆转方向的电磁涟漪再度启动。这一次,它不再向外传播,而是向内凝聚,最终形成一颗全新的晶体球。球体内,十二颗恒星重新排列,组成一幅全新星图,中心赫然标注着一个坐标??正是听雨树所在的位置。
星图下方,浮现一行文字:
>“第十三颗星已点亮。
>宇宙开始倾听。”
地球之外,或许仍有未知的存在,在等待这场跨维度的回应。
而在地球上,新的聆觉者正不断觉醒。他们不再需要花瓣、仪器或仪式,只需闭上眼睛,就能听见彼此心底最柔软的颤音。
春天来了。
听雨树的金瓣尚未落尽,新的花苞已在枝头萌发。
第六次花开,也许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