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转头看着她,“我不要你的感觉,也不要刻板印象,我要的是调查结果,市委秘书处和办公室最近不是正在对全市正科级以上干部进行阶段性工作成果及规划调查吗?就是上次岳书记开大会的内容,你们可以利用好这次机会,重点关照一下。”
李玲玲也看着他,“唐书记还有别的高见吗?这个我们知道。”
她故意的,开始反击,唐林终于卸去刚才的强横与严肃,“别的可以来个美人计什么的,试验一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对于这个问题李玲玲并未回应,而是问旁边的周一男,“美人计……也得周一男去,年轻漂亮单身,前途无限,我都是几个孩子的老妈子了,哪个瞎了眼会要?”
周一男笑了,低下头,有些狡黠的样子,“主任恰恰说反了,我的身世还有此前的经历中州的男干部人尽皆知,别看平常多看两眼或者嘴上快活一下还行,真要是让他们跟我发生关系,怕是都不敢。”
“反倒是主任风韵犹存,虽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是看起来却跟小姑娘似的,何况大家都知道主任的老公常年不在身边,因此绝对有机可乘。”
李玲玲没想到这小妮子关键时刻居然把她给卖了,立刻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的眼睛,“周一男,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周一男却闭嘴了,反倒让漩涡之中的唐林变成了看热闹的,“我觉得你们两个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要不分头行动,都去试试?”
李玲玲突然抓起桌子上一本没看完的书就向唐林扔去,啪,唐林抬手接住,李玲玲当然知道绝对打不到这个混蛋男人,可还要打,必须表明自己的强硬态度。
唐林也收敛笑容,“这件事时间紧任务重,你们有两个目的,一个是甄别出真正的年轻有为的好干部,以后在市里发展也好,暂时借调商唐县也罢,都要加以重用,一个则是找出其中的鬼。”
“周一男,你说白孟德书记为什么要突然给我一份多达二十几人的白名单?他是不是在企图掩盖自己的罪责,顽抗到底?”
周一男想了想,“唐书记,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包庇同样违法犯罪的下属,另有阴谋,第二种则是他所处的环境只能以白名单的方式揭露还没有被查出来的,隐藏在中州体制内部的腐败分子,除恶务尽。”
周一男的想法立刻引起了唐林的兴趣,“具体说说。”
周一男下意识看了眼李玲玲,明显有些拘束,李玲玲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在一旁怂恿,“周一男,这个房间里除了你自己,你觉得还有人会泄密吗?”
周一男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的出身经验阅历毕竟让她内心深处一直自卑,尤其经历过那样残忍的事件以后。
她永远都不可能像九京城大背景的李玲玲那般潇洒自如,她又看向唐林,唐林倒是温和,“说吧,没关系,只是寻常闲聊。”
有了唐林这话垫底周一男的胆子也大了起来,“首先我不清楚白孟德书记到底有多少违法犯罪的事实,但是既然中央巡查组已经抓了他,那肯定不是冤枉的,只是最近关于白孟德张玉华两人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仿佛一夜之间他们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切割清楚,仿佛过去五年半时间他们在中州的工作和成绩也全都消失不见。”
“因为自己经历过不公,所以我的想法可能会偏颇,但是我认为对于白孟德张玉华的评价应该客观公正,功劳就是功劳,成绩就是成绩,犯罪就是犯罪。然后结合最近我掌握的信息,即便我不知内情,可是根据我在市委秘书处的工作经历,有一些肯定是污蔑,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把更多罪责,甚至莫须有的罪责全都推到了这两人身上,落井下石,小人之举。”
“所以有一段时间我会失眠,梦见自己也被人扣了许多帽子和莫须有的罪名,然后无力辩解,就连主任和唐书记也救不了我,只能等死。”
“说实话,即便在梦里也能感受到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然后吓醒了,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打湿了枕头。”
“我甚至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甚至考虑要不要主动跟组织坦白然后辞职去治疗,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唐书记加入中央巡查组的消息,不知为何,阴郁的心情豁然开朗,一下子都想通了,不再去纠结,噩梦也消失不见了。”
“因为我知道,唐书记加入巡查组以后一定会秉公做事,这就够了。”
唐林没有回应,李玲玲却不得不严肃的给周一男讲,“一男,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思路从最开始就错了,大错特错,我们国家的反腐依靠的绝不是某个个体的英雄主义,向来依靠的都是集体的智慧和愈加完善的法律和制度。”
“一两个再厉害也改变不了反腐的大局,也许会在某个特定的案子当中起到作用,但从长期和大局角度讲,一定不能这样。”
“一男,你不光是唐书记亲自救下的一个年轻有为的干部,还代表着中州体制内的寒门学子,你是他们的榜样,要对自己有信心,要对我们的政府,我们的组织,我们的法律和制度有信心。”
自从认识以后这还是李玲玲第一次如此严肃的跟她讲话,只是此刻周一男心中却没有了恐惧,她坦然的接受批评,她知道自己的思维走进了死胡同。
李玲玲接着说,“另一个角度讲,因为唐书记是你一家的恩人,因为他特殊的背景和能力,所以你在心里下意识把他当成了一个超级英雄,实际上如何呢?你也清楚,他现在面临着空前的危机,有时候甚至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可有一点在他身上体现的很明确,那就是他的工作永远都不会受外界影响,他只要在职一分钟就会尽心竭力的工作一分钟。”
“一男,我希望你也能多学习多锻炼,也能做到这一点。”
唐林抬起左手摸摸鼻子,“李主任,你这样当面拍马屁是不是有点过了?周一男,我既没有你们李主任说的那么惨,也没有她说的那么神,我只是全国众多县委书记中普通的一员。但有一点她是对的,我绝非什么超级英雄,更没有超能力,你在体制内也有些时日,很多事情也都经历了,自己应该具备敏锐的分辨力。”
“关于刚才你对前任白孟德书记的推断,我是赞同你的,虽然无法向你透露案件侦破的细节和进度,但是我会秉公做事,该白孟德张玉华负起的责任,承担的后果,他们必须承担,当然张玉华已经过世,按照我们的法律规定不会再追究其责任,但是案件和事情我们依然要调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白孟德给我手写这份白名单,也许并非只有一方面的意思,一方面真心想为如今四面漏风的中州和商唐做些事情,一方面也想借机揭露隐藏的极深的腐败分子,因为道理很简单,连周一男一个菜鸟都能冷静下来想到的道理,我不可能想不到,这份白名单他明知道我会拿给宁文化组长调查,那么再说他故意包庇有更大的阴谋和企图,就不合理了。”
“当然我不会否定任何一种可能,察其言观其行,对于白孟德的审查还会继续,我也会深度参与,到时候总会水落石出。”
实际上唐林并非批评周一男,而是给予了她足够的肯定和鼓励,周一男的脸更红,“唐书记,我知道自己过于理想化和鲁莽了……主任让我说说,唐书记说这只是闲聊,我就当真了……明显经验欠缺,我反思并且总结经验,努力去适应和相信法律和制度。”
周一男的表态两人都比较满意,因为至少真诚,没有直接夸下椰城一定改,一定相信法律和制度,实际上在人家遭受重大不公的时候法律和制度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虽然不能用一个特例否定法律和制度,但是对于受害者本身这个特例就是她的工作生活甚至全部人生。
李玲玲笑呵呵提醒,“一男,以后只有我们三个人的时候,你还是要相信,我们说随便聊聊就是随便聊聊,刚才讲了,我们两个不会泄密,也不会责怪你说真话,我们要听的恰恰是你的真话,你也知道我也是站在张秘书长这边的,虽然她的确也犯了罪,可是我也是公司分开,功过分开,她已经去世了,已经承担了结果,那么她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只是案件却并不会中止。”
周一男很认真的点头,“我知道唐书记和主任的意思,只是需要时间去消化理解,因为我的出身对于很多事情并没有见识,会影响我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