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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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他看到被地主强娶的女子，和女子家中被砍断双腿痛苦挣扎嘶吼的亲人。

nbsp;nbsp;nbsp;nbsp;他看到大批举族流亡的百姓，那时他们已经不是贫民百姓，而是流民，是匪徒，是为了自己族人能活，不得不抢杀其他人的聚众贼患。

nbsp;nbsp;nbsp;nbsp;他看到被串挂在树枝山的人头，染血的漆黑发丝在山风吹拂下晃动，那双灰白死寂的眼瞳直勾勾注视着下方路过的每一个人。

nbsp;nbsp;nbsp;nbsp;他看到随意拨开的草丛里被惊飞的无数蝗虫，看到农户绝望恐惧地朝蝗虫们下跪，为它们建立蝗庙生祠，日夜供奉跪拜。

nbsp;nbsp;nbsp;nbsp;还有干裂的河床上，被套上嫁衣的女子流着泪也流着血，就那样毫无反抗之力的被献祭给了干枯的河神，蜿蜒温热的鲜血滋润了她身下那片干涸的河床，却并未求得河神的怜悯，为当地降下半分水汽。

nbsp;nbsp;nbsp;nbsp;乱葬岗乌鸦横飞，腐肉的臭味并不能阻止一具又一具尸体的倒下，他们自己走到这里来，他们送自己最后一程，没有墓碑，没有姓名，他们生来哭一场，死后也有乌鸦愿意为之呕哑嘶鸣两三声，如此就足够了。

nbsp;nbsp;nbsp;nbsp;原本热闹的小镇上，米粮店铺的牌子被摘下，木门死死紧闭着，天价粮和天价盐相辅相成，一颗盐，一粒米，就能轻易压垮一个还算富足的家庭。

nbsp;nbsp;nbsp;nbsp;秀才放下手中日日诵读的书卷，望着满目疮痍，也只能满含痛苦地写下一句河山大好。

nbsp;nbsp;nbsp;nbsp;商人摸着自己的良心，在面前的人屈膝朝他跪下时，也只能愧疚地摇摇头，转身留下一句苦涩的无可奈何。

nbsp;nbsp;nbsp;nbsp;暴雨滂沱，为官者亲自监督堤坝修筑，却已经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浑浊的洪水如天上大河倾泻而至，将来年所有的希望全都付之一空。

nbsp;nbsp;nbsp;nbsp;小五看着那个在路旁朝自己跪下的小孩，马匹疾驰，他的心神却全都落在了身后那个越来越渺小的身影上。

nbsp;nbsp;nbsp;nbsp;他想到了自己。

nbsp;nbsp;nbsp;nbsp;从有自我认知的那一刻起，老乞丐就教会了他该如何下跪。

nbsp;nbsp;nbsp;nbsp;弯曲的膝盖跪在冷硬的地面，碎石砂砾，草屑木棍，无论膝盖下面有什么，他都得跪下去。

nbsp;nbsp;nbsp;nbsp;“我好像一直在下跪。”

nbsp;nbsp;nbsp;nbsp;在野外生火过夜的时候，小五抱着星星，目光怔怔地望着火堆出神。

nbsp;nbsp;nbsp;nbsp;“不止是我，所有人，似乎都在下跪。”

nbsp;nbsp;nbsp;nbsp;他的声音很轻，在空旷的荒野中被风吹得很远。

nbsp;nbsp;nbsp;nbsp;魏锦安手中用来拨弄火堆的细棍在火焰中停下，火焰燃烧发出刺耳的哔啵声，他心中却很空很静。

nbsp;nbsp;nbsp;nbsp;少年抬眼看向对面的两个小孩。

nbsp;nbsp;nbsp;nbsp;赶路这么久，他们都瘦了许多，原本有的软乎的脸颊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愈发寂静幽冷的眼神。

nbsp;nbsp;nbsp;nbsp;星星安静，小五幽冷。

nbsp;nbsp;nbsp;nbsp;不知不觉间，两个孩子似乎都有了不同的变化。

nbsp;nbsp;nbsp;nbsp;于是魏锦安在今夜听到了小五的这句话。

nbsp;nbsp;nbsp;nbsp;下跪吗？

nbsp;nbsp;nbsp;nbsp;魏锦安垂眼看向自己的膝盖，片刻后，语气平静地问小五：“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nbsp;nbsp;nbsp;nbsp;小五和他对视。

nbsp;nbsp;nbsp;nbsp;八岁的孩子，也可以称一句小少年了，他眼中倒映的火光并不灼灼，反而无声冷寂，在看向魏锦安时，也没有太多的情绪。

nbsp;nbsp;nbsp;nbsp;只是声音平缓的，用格外平铺直叙的语气，慢慢说：“只是突然想到了。”

nbsp;nbsp;nbsp;nbsp;“我当乞丐的时候，要朝每一个路过的人下跪。”

nbsp;nbsp;nbsp;nbsp;“当百姓的时候，士农工商，都要朝官员下跪，朝神佛下跪。”

nbsp;nbsp;nbsp;nbsp;“就算是当官，无论是村官县官，还是朝廷大员，也需要朝上级和天子下跪……”

nbsp;nbsp;nbsp;nbsp;“我们的膝盖似乎生来就不该打直了走路，如果一定要直立行走，那乞丐、百姓、士农工商、官员宰相、将军皇子……全都会握着一根名为权利的棍棒，狠狠地敲在我们的膝盖上，将它敲断、敲碎！直到它彻底失去站起来的能力。”

nbsp;nbsp;nbsp;nbsp;“所以……我不想当大将军了。”他轻声驳斥了曾经自己选择的那条路。

nbsp;nbsp;nbsp;nbsp;手臂却不自觉地圈紧了怀里的星星，似乎意图从星星身上汲取到更多的不知名的情绪。

nbsp;nbsp;nbsp;nbsp;“那你想当什么？”魏锦安探究地望着他，原本肆意狷狂的眸光一寸寸冷了下来，似乎要将这个八岁的孩子从里到外，由皮囊至心脏，全都剥开来看得清清楚楚。

nbsp;nbsp;nbsp;nbsp;在他凌厉如刀的目光逼视中，小五和他对视了片刻，而后茫然地摇头。

nbsp;nbsp;nbsp;nbsp;“我不知道……”他轻声回答。

nbsp;nbsp;nbsp;nbsp;魏锦安盯着他看了足足十几个呼吸，而后才在又一次的柴火哔啵声里慢慢敛眸。

nbsp;nbsp;nbsp;nbsp;“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