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眼神一亮:“你是说……主动放任黑暗浮现,而不是继续压抑?”
“正是。”千织点头,“就像治毒,最忌以毒攻毒。唯有让脓疮破溃,清创引流,才能真正愈合。我们不能阻止人们面对自己的罪,但我们能教他们如何不被吞噬。”
林沉舟沉默片刻,终于颔首:“那就……再走一趟地宫。”
三日后,三人秘密启程,伪装成游方医者北上。沿途所见,令人心寒。村镇之间,随处可见身穿素袍的“净忆使者”宣讲新政,鼓吹“共忆无忧”,百姓争相焚毁旧契,换取一枚金纹符牌。孩童背诵《忘忧歌》,老人含笑走入祭坛,仿佛奔赴极乐。可阿芜看得真切??那些人的影子,在阳光下竟微微扭曲,如同有另一个自己正试图挣脱躯壳。
抵达京城当夜,他们潜入皇城废墟,找到通往地宫的秘密入口。昔日辉煌的净忆司大殿早已坍塌,只剩断柱残碑,而地底深处,隐隐传来金属撞击之声,似有工匠仍在日夜赶工。
就在他们准备深入时,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月光下,那人一身玄袍,面容枯槁,双眼浑浊却透着诡异精光。他手中拄着一根骨杖,顶端镶嵌着一颗跳动的心脏模样的晶石。
“沈砚?”千织失声。
那人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姐姐,多年不见,你还记得我这个‘死去’的弟弟吗?”
阿芜倒吸一口凉气。沈砚,七大遗孤之一,十年前在追查档案残卷时失踪,官方通报称其坠崖身亡。可眼前之人,分明活着,只是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属于人间的气息。
“你……被他们改造了。”林沉舟冷冷道。
“改造?”沈砚哈哈大笑,“不,我是觉醒了!你们还在执着于‘完整的人’,可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完整!只需要顺从!只要所有人交出‘暗我’,由我统摄,天下便可永享安宁!”
“你疯了!”阿芜怒斥,“你以为你能驾驭千万人的罪念?那股力量会把你撕碎!”
“我已经不是人了。”沈砚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旋转的逆文符印,“我是‘副鼎’的第一任宿主,也是新秩序的开端。林沉舟,你不必再走下去了??你的身体,我会亲自接收。”
话音未落,他猛然挥杖,一道黑芒直袭而来。林沉舟横笛格挡,忆心笛七颗晶石齐闪,奏出半段《归来》,音波如刃,将黑芒劈开。然而余波震荡之下,整座废墟开始龟裂,地面轰然塌陷,露出下方巨大的青铜鼎基座??双生鼎已然铸成,仅差最后一点魂引即可激活。
“快走!”林沉舟推了阿芜一把,“我去拖住他!你们去找主控阵眼,破坏核心符文!”
“不行!唤灵仪必须三人同在!”千织挣扎。
“那就改变仪式!”他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眼中竟有释然笑意,“血缘可以相连,心意也能相通。你们以彼此为桥,我来做铃、做简、做针!记住,《归来》不止一首,它可以是任何人吹响的笛声。”
说罢,他纵身跃入地穴,笛音骤起,穿透九幽。
阿芜与千织对视一眼,含泪点头。
她们沿着侧道疾行,终于在地宫最深处找到了阵眼所在??那是一座由万人骨灰砌成的高台,中央悬浮着两尊鼎:一金一黑,彼此咬合,宛如阴阳相噬。四周悬挂着数千枚记忆玉简,每一枚都映照出一张痛苦的脸庞。
千织取出青铜铃,双手颤抖:“我能感觉到……好多声音在哭。”
“那就让我们替他们发声。”阿芜咬破指尖,以血画符,同时默念《逆魂经》中最古老的召灵咒。
铃声响起,清越悠远。
刹那间,天地共振。南岭碑林中,所有刻有名字的石碑同时发光;各地祭坛上,熄灭的引魂灯无故复燃;甚至皇宫内,正在书写新律的官员们笔尖顿住,脑海中闪过从未经历过的画面??母亲抱着婴儿哭泣、士兵屠戮村庄、权臣毒杀忠良……
记忆洪流奔涌而至。
而在地宫中央,林沉舟独自立于双鼎之间,笛声不断。他的身体开始透明,魂魄逐渐离体,化作万千光点洒向四方。每一道光,都携带着一段被掩埋的真相,落入某个正在觉醒的灵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