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脱,一件半高领的白色内搭。
到底有多怕冷,才穿这么多?
“手机有信号?”崔真真问。估计雨要下很久,她的手机被强制没收了,在活动开始前。
“没带,出来太急了。”
得到这样的回答,没人知晓他说的是真是假。每一句都是这样。他一面说着,一面摘下项链和手上的素圈戒指,放进风衣口袋里。
风衣不像防水材质,可能里面加了别的内层。总之,他的卫衣没有打湿。
崔真真觉得冷。
不穿就给我,她并没有要说,对方却先一步递过来,同时无厘头地说:“我去淋会儿雨,一起吗?”
“……”
为什么?她也没想问。
“因为我喜欢。”他自己要回答。
听起来无懈可击,因为是有钱人,贵公子,所以有点怪癖并不奇怪。
“走了。”
风衣挂在树枝上,把卫衣塞进她怀里,宋迟然自顾自走进雨里,抬起头。
冷冽的雨水磅礴,没有了遮挡物,毫无顾忌地浇淋脸上,身上,现在又不冷了吗?不疼吗?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闪电一道道蹿过,一次又一次把世界泼上白色,照亮他垂下的眼睫,一双好像闭起来的眼睛。喉咙,唇边扬起的弧度。
感到快乐吗?此刻的宋迟然,身形修长,有种徘徊在世界外的气质。在人群中游离,对谁都若即若离,像他的画。
他总画抽象画,在社团画室里,先用红色、绿色、蓝色、黄色、紫色、一切绚丽美好的颜色涂上色块,给人一种美好的假象。
紧接着才用起黑色,最污浊深沉的颜色代表地狱来的使者,轻松把愿景割裂、搅乱,转变成一张张阴戾扭曲的作品。
“老师觉得怎么样?我的画?”
他喜欢为难人,眼珠斜低下来,是晦暗的,逼视得软骨头的老师支支吾吾半晌无言。
“不用再继续了吧?好歹是女生,就此收手不行么?”也爱装好人,对那些追随尹海娜的霸凌者们,明明是霸凌者中的霸凌者,却双手搭在栏杆上,笑起来为她们解围。
崔真真了解他。非常。
通过直觉和系统情报,她了解他的虚伪、轻佻、恶劣,从灵魂深处奔涌出的无法制止的浓烈嫉恨与热衷于摧毁的欲望。
她知道他有一个氛围生冷又严格的家庭,一个接近完美的哥哥,一对心眼多的双胞胎弟弟,怯懦的母亲和私生子女遍地跑的父亲。
知道他去看过心理医生,最天真的年纪,也曾妄想根除掉骨子里的坏与邪恶,做一个可爱的讨人喜欢的人。结果失败了,医生没能治愈他,反而叫他更明白人性,人这种生物,也许天生就该丑恶懦弱居多。
他不是理想的第一继承人,未必能触及那份家业,却也不可能被放弃。作为血缘法律上都合格的儿子,多少有一点才能且外表漂亮的孩子,就像暂且放进仓库的替补品。
没有人在乎那里有多少灰尘,太浓的灰尘会不会呛到他、掩盖他、杀死他所有光芒。他的爸爸只需要他存在,偶尔拿出来擦一擦,以免必要的时候找不到临时可用的替代。
所以在家族中的定位是什么呢?宋迟然。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尴尬品。
同样姓宋具可操纵性的人偶。
备用的一身器官?
毕竟濒临完美的哥哥只有一点不好,心脏不好,搞不好有可能呼吸衰竭而死去。
作为仅次于他的第二个孩子,宋迟然,是妈妈悬空的期望,弟弟们虎视眈眈追逐的对象。生在一个连亲生兄弟都必须惨烈竞争的家庭,本来也不够善良才会变成这样。
扭曲而又矛盾,假惺惺的。
崔真真不关心他。
了解是因为必须要,可他的欢愉,他的悲伤,落寞,苦衷,不关她的事。
她不在乎。
裴野、高镇浩、周淮宇、南在宥,不值得任何人在意。她留心观察自己,或许是连续几天没睡好——悬浮在无底的海上令她感到不适,无法入睡。属于时书雅的岛屿亦是。
没吃够,又经历大半晚的波折冒险,流了点血,寒冷与湿意淹没了她。倏忽间,她感到些许乏力,疲累,与困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