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车里,漫无目的地行驶着。
南在宥侧脸朝外,状似不经意提起:“时书雅,好像在做心理治疗。有点意外吧?那么要强的人也会负担大到需要外力帮助。”
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猜到他接下去要说什么,高镇浩:“别说了。”
“你也试试接受治疗吧,阿镇。”
“够了。”
“我认为心理医生是20世纪以来最伟大的新职业。”
“我让你住嘴,别说了!”
月光倾泻到前车窗上,漫射出不刺眼的光。高镇浩猛踩下刹车,扭头瞪着南在宥,对方的镇定和冷静让他感到陌生。
“没有必要一直隐藏下去,既然无法逃避,就应该面对它。”南在宥眸光澄澈,语调、音量全无起伏,语气平静地惊人。
高镇浩胃部一阵阵抽搐,头疼欲裂,想起自己收到的那些照片——南在宥和崔真真并排蹲在一片草丛边,肩膀挨着肩膀,眼睛对着眼睛。他们拉钩,他们深夜坐在同一辆车中,影影绰绰的轮廓与肤色交错重叠。
尽管清楚大概率是误会,是崔真真用来惩罚他的方式之一。然而夜光轻薄,纤毫毕现地照出高镇浩狰狞的表情,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操控他的面部肌肉。
被多方拆穿谴责的恼怒、羞愧,面对其他人皆无力反驳无法反抗的情绪汹涌起伏。他呼吸沉重急促,再也压制不住内心强烈的不甘与极度的痛楚,冲着南在宥——大约全世界唯一一个不会对他表露出鄙夷的人,怒吼道:“管好你自己行吗?南在宥!”
“你下车吧。”
空前的低气压充斥车厢,许久,高镇浩平复下气息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
确定他能一个人开车,南在宥下了车。
恰好在公交路牌附近,往左右眺望,空旷的道路延伸进无边无际的夜里,既无出路也无行人,仿若迷雾包裹的迷宫,仅有身旁一盏暗淡的路灯莹莹发光。
目视车辆远去,南在宥走到椅子边坐下来,又点燃一支烟,垂眼接起电话:“我知道了,软件二测总结的问题提纲先转给技术,让他们抓紧修改一下程序。明天的招商会安排小派主持吧,嗯,我有点事……”
*
同一时间,高家。
得知高镇浩行尸走肉似的出车祸、同人斗殴,做父亲的面色冷漠毫无触动。
唯独听说他做这么多都是为了见一个叫崔真真的女生,高民雄不由得火冒三丈:“堂堂一个男人,窝囊废似的下厨房做蛋糕不够,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女人牵着鼻子走!崔真真?就是那个他一出院跑去找的学生?那天她也在场?”
想起儿子几次三番丢人现眼与她逃不开干系,高民雄睚眦必报,正要吩咐下属随便制造点意外送那对母女上路,不料手机铃大作,备注显示:裴会长。
半夜三更,那女人联系他做什么?
高民雄不解接起,直至一小时后,灯光俱灭,只留下客厅一盏水晶灯。将佣人们全部赶走了,他独自一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里,后背佝偻着,双手捂住脸,嘴里衔着雪茄,从指缝间呼呼、呼呼地喘出重气。
呀,该不会用力过猛把死老头气出病吧?
明明只是收到匿名短信,顺嘴提一下他亲儿子最近沉迷下厨的事罢了。实话实说嘛,又不是她教唆的,应该不至于迁怒到她身上吧?
算了,富贵险中求。年轻的情妇郑玉珍咬咬牙,扭屁i股走进客厅。
“哦莫,欧巴。”放下水果盘,装作才发现死老头的样子,她故作担忧,赶紧蹲下身握住他的手,仰脸看他:“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不休息呢,一副憔悴的样子,叫我可怎么办才好?不如叫住家医生来检查一下吧?阿姨,阿姨——”
“不用了。”
高民雄粗声打断:“被裴智研那女人趁虚而入抢走几个合同而已。做就做了,区区一个女人竟敢特地打来电话挑衅,疯子!”
被女人盖过风头堪称高会长世界第一忌讳的事,然而想起对方落井下石般的劝解,如同一记重重的耳光,猝不及防扇到脸上。
他放下手,低头看向郑玉珍:“你,身份证和户口簿都在身边么?”
“当然啦,怎么了,欧巴?”
“肚子里的孩子不用打了,明天跟我去登记。”
“真的吗?”郑玉珍眼睛大亮,紧接着控制激动,做出不安的样子,“可是、可是阿镇怎么办呢?万一他反对……”
阿镇?高民雄沉下嘴角冷嗤:“他有什么资格反对!”
“当然啦,阿镇是您的儿子,这个世上哪有儿子管制父亲的道理呢?只是欧巴不是答应过夫人此生只有阿镇一个儿子吗?我怕我们的孩子……要是他能懂事懂得敬重哥哥就好了,怕只怕他随我,继承不到欧巴您的智慧和品性,万一惹阿镇生气可怎么办,毕竟他才是未来的当家人……”
“又不是不能生了,何必选一个忤逆老子的家伙做继承人!”
一句话宣判高镇浩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