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平静地说:“我看不见路,但听得见人心。若小荷姑娘最后的愿望是听见《守望录》的声音,那我的声音也可以传递光明。”
张砚生凝视她许久,终点头允诺。
三日后,两人乘舟南下。沿途所经村落,皆可见“心耕计划”推行后的痕迹:村口设识字棚,田间立劝善碑,孩童放学归来必先齐诵一段《守望录》方可进餐。更有甚者,在渡口旁建起一座“无声茶馆”??专供聋哑人歇脚,墙上刻满手语图解与励志箴言。
一日傍晚,船泊于江畔小镇。忽闻岸上传来争吵声。原来是一名商贾欲强买孤儿寡母的祖宅,出价极低,妇人不肯,竟遭推搡。围观者众,却无人敢言。
小满立于船头,侧耳倾听,忽朗声道:“诸位乡亲,请问你们可还记得《守望录》第三章所说??‘见不义而不鸣,即是共犯’?”
人群一静。
她继而高声背诵:“**凡人皆有责护弱小,非因力所能及,乃因心不能忍。**”
话音落下,一位老塾师率先走出人群,挡在妇人身前。接着,两名挑担农夫放下扁担,三个卖菜妇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斥责商贾。那人见势不妙,悻悻离去。
张砚生望着这一幕,嘴角微扬。他知道,这已不再是某一个人的坚持,而是千万人心中的回响。
半月后,二人抵达云梦坊。
昔日繁华伶人坊市,如今已显凋敝。战火余波未平,戏班解散大半,只剩几座残破楼阁矗立江边,朱漆剥落,纱帘飘零。打听之下,方知小荷住在城西一间茅屋里,靠织布勉强维生,近年染上肺痨,终日咳血。
当张砚生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柴门时,只见一位枯瘦女子卧于草席之上,双颊深陷,唯眼神依旧清澈。见他到来,竟挣扎欲起。
“别动。”张砚生快步上前按住她肩头,从竹篓取出止咳汤药,“你还记得我吗?”
小荷含泪点头:“您是那个背着我奶奶走十里山路的人……也是让所有人相信‘坏命运也能改’的人。”
她喘息片刻,轻声道:“这些年,我一直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虽然我不识多少字,但我把您给我的那本《守望录》背下来了,一字一句,从未忘过。”
说着,她竟真的开始低声吟诵起来:
>“善非遥不可及,恶亦非天生。
>一念之慈,可化刀兵为春雨;
>一步之停,能挽迷途于深渊……”
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小满坐在床边,默默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随着语调轻轻摩挲,仿佛在读一本无形的盲文。
待她诵毕,已是泪流满面。
“我这辈子没登过舞台唱曲,也没嫁人生子……可我觉得,我也活成了光。”小荷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喃喃道,“至少,我教会了十二个孩子认字,其中有五个现在在县城学堂当杂役,但他们都说,将来要回来教书。”
张砚生握紧她的手,哽咽难语。
当夜,风雨骤至。茅屋漏雨,小满用油布遮住病人,自己坐在湿冷角落,彻夜未眠。张砚生则燃起油灯,翻阅随身携带的笔记,写下一行新句:
>“死亡并非终点,遗忘才是。只要还有人记得你的名字,并因你而向善,你就永远活着。”
次日清晨,小荷气息渐弱。她忽然睁开眼,看向张砚生:“先生……我能再喊您一声‘爷爷’吗?我从小没了亲人,但从见到您的那一刻起,就觉得……像找到了家。”
张砚生俯身将她搂入怀中,如同抱起失散多年的孙女,声音颤抖:“喊吧,孩子,我应你。”
“爷爷……”她轻轻唤了一声,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即缓缓闭目,呼吸渐止。
屋外雨停,天边破晓。
张砚生与小满将她葬于屋后山坡,坟前不立碑,只种下一株蓝花铃草??那是归南山谷特有的花种,传说能在清明夜开出荧光般的花瓣,照亮归途。
返程路上,小满始终沉默。直到某夜宿于驿站,她才忽然开口:“先生,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会不会也有人记得我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