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眶一热。
“爸,”小丫站在他身后,“我想重启一次仪式??不是大寒那种万人齐唱,而是‘个体归谣’。每个人,为自己未竟的告别,唱一首属于自己的歌。”
赵振国回头:“什么时候?”
“今晚。大寒前三日。就从老周开始。”
老周没推辞。傍晚时分,他独自走进祠堂,手里捧着一只破旧的军用水壶??那是当年那个知青留下的唯一物件。他把水壶放在供桌上,点燃一支蜡烛,盘腿坐下。
小丫在门外架设了传感器。地下脉冲监测仪显示,14。7赫兹频率开始轻微波动,像心跳初起。
老周闭上眼,开始讲述。
他说那年冬天,雪下得比今年还大。他进山打熊,遭遇暴雪迷路,摔下山坡,腿被断枝刺穿。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直到那个知青出现??瘦高个儿,脸冻得发紫,背着药箱,二话不说给他止血包扎。夜里,那人用身体替他挡风,哼着一首不知名的童谣取暖。第二天,知青冒雪下山求援,却再没回来。搜救队三天后找到他,半截身子埋在雪里,手里还攥着半块干粮。
“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老周声音哽咽,“后来听说,他是北京来的,下乡才三个月。家人来领遗物时,一句话没说,只把那张合影烧了。”
说完,他拿起水壶,贴在耳边摇了摇??空的。然后,他轻轻哼起那段旋律。
起初断断续续,不成调。可哼到第二遍时,声音稳了下来。就在那一刻,所有留声机的喇叭口同时泛起微弱的光晕,像是被无形之手逐一点亮。
地下传感器记录到一次持续17秒的共振波,强度直逼两年前大寒之夜。
老周睁开眼时,脸上泪痕未干,却带着笑:“我梦见他了。他冲我摆手,说‘该放下了’。”
当晚,全村人都来了。没有人组织,没有人号召。他们一个接一个走进祠堂,点燃蜡烛,讲述一段尘封往事。
陈姨为她早夭的姑姑录了一段话:“姑姑,我今天去河边放了盏纸船,写了你的名字。你说你想穿蓝裙子,我就画了一条,烧给你。”
李叔对着录音机说:“哥,今年清明,我带你照片去了烈士陵园。虽然没你的碑,但我念了你的名字。一百零七遍。”
张婆婆最后一个进去。她录完野菜救孩子的经历后,忽然说:“我还想唱首歌。”
她唱的是五十年代流行的一首民谣,跑调得厉害,可唱到一半,留声机自动播放出一段和声??是她已故丈夫年轻时的嗓音。
那一夜,青山村的夜空出现了极光。
淡绿色的光带如绸缎般垂落,映得雪地泛青。村民纷纷走出家门,仰头望着这本不该出现在北纬三十度的奇景。小丫紧急调取全球数据,发现同一时刻,南极科考站也观测到反常磁暴;西伯利亚的驯鹿群集体转向南方;甚至远在秘鲁的马丘比丘遗址,石缝中开出了一朵从未记载的白花。
“不是自然现象。”小丫盯着屏幕,声音发颤,“是集体情感能量引发的地磁共振。我们在……改写地球的记忆。”
赵振国站在祠堂门口,望着天空良久,忽然转身回屋,从床底拖出那只樟木匣子。
锁扣一碰即开。
里面没有经书,没有族谱,只有一卷老旧的蜡筒录音带,标签上写着三个字:**阿桂嫂**。
他颤抖着手,将蜡筒放入第一台留声机,轻轻摇动把手。
喇叭里传出一个沙哑却坚定的女声:
>“我儿子叫石头,三岁那年掉进河里。没人找见尸首,可我知道他在等我唱歌。我不信阎王,不信菩萨,我就信我还能唱。你们要是有一天听见这歌,替我多唱几遍……让他知道,妈没忘他。”
录音结束的瞬间,长明灯猛然一跳,火焰拉长成一道笔直的光柱,直指苍穹。
紧接着,全村七台留声机同时启动,播放出不同人的声音??老周的童谣、陈姨的道歉、李叔的呼唤、王秀兰的心跳回忆……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渐渐融合成《归谣》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