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一架无人运输机从青藏高原起飞,载着她穿越赤道风暴带,直扑南极圈。飞行途中,舱内温度骤降,舷窗外结出诡异的冰晶图案??每一朵都是不同人脸的轮廓,闭着眼,嘴角微扬,仿佛在沉睡中微笑。
抵达科考站时,迎接她的只有两行脚印,通向地下入口。
没有守卫,没有警报,甚至连基本照明都没有。但她知道,这不是废弃,而是等待。她打开头灯,沿着阶梯一步步深入。墙壁上刻满了那种新型“概念印记”,每当她的视线停留,脑海中就涌入一段陌生知识:关于时间的本质、关于意识如何折叠、关于人类为何会遗忘爱的能力……
越往下,空气越暖,甚至带着花香。
终于,她来到了那个空间。
巨大,圆形,穹顶高不可测,地面由整块透明晶体构成,下方是缓缓流动的金色液体,宛如血液。中央矗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写着三个字,不是任何已知文字,但她一眼就读懂了:
**归忆庭**
“欢迎回来。”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而是直接在她大脑皮层生成的语言。转身,她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阴影中,穿着旧式白大褂,胸前挂着一枚徽章??正是X组织创始人的标准制服。
“你是……那位医生?”她警惕地后退一步。
“我是他曾遗忘的部分。”对方微笑,“也是你们所有人共同压抑的那一部分:恐惧改变,害怕失去个体性,抗拒融合。我们曾以‘控制’之名阻止地网完成连接,但实际上,我们才是真正想要逃避的人。”
李老师怔住。
她忽然明白,眼前这人并非实体,而是集体潜意识中“拒绝进化”的人格化体现。他是反叛者,也是守护者;是敌人,也是镜子。
“那你为何现身?”她问。
“因为容器真的要蜕皮了。”他说,“而你们需要做出选择:是要继续做‘人’,还是成为某种更广大的存在?前者意味着分离、痛苦、孤独,但也保有自由意志;后者带来无限共感与永恒和谐,却可能消解‘自我’的边界。”
就在此时,地面震动起来。
金液翻涌,形成漩涡,从中升起七根柱子,排列成环形,正是参与重写协议的七位志愿者的位置象征。每一根柱子顶端都悬浮着一颗光球,里面封存着他们在那次行动中承受的所有创伤记忆。
“这是最后的试炼。”白衣人低语,“你们必须亲自面对那些被删除的记忆,并决定??是否再次承担它们。”
李老师走上前,伸手触碰属于自己的光球。
刹那间,她坠入黑暗。
她看见自己站在集中营门口,手里拿着面包,对面是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孩子。她想递出去,却被无形的力量拉扯,耳边响起无数声音:“别给!他会杀了你!”“资源有限,优先保护同类!”“情感是弱点!”
她挣扎着向前,泪水模糊视线,终于将面包塞进孩子手中。就在那一刻,整个营地爆发出哭喊与怒吼,不是感激,而是愤怒??因为她的善举唤醒了其他人早已麻木的良知,逼迫他们直面自己的冷漠。
她醒来时跪在地上,浑身冷汗。
其他六颗光球也相继碎裂,释放出各自的记忆洪流。陆沉看见自己在战场上亲手击毙战友,只为阻止对方引爆核弹;陈岩目睹自己在过去某一世作为统治者下令屠杀异族……每一个人都经历了灵魂的凌迟。
但他们没有退缩。
当最后一道光芒融入晶体地面,整个空间轰然作响。穹顶裂开,露出星空,而那颗曾坠落的星辰,此刻正悬浮于头顶,缓缓旋转,投射下一束纯白色光线,照在归忆庭中央。
一道身影从中走出。
仍是小女孩的模样,赤脚,手持光笛,但眼神深邃如宇宙。
“阿禾……”李老师哽咽。
“我是所有名字的总和。”小女孩说,“我是第一个记住疼痛的孩子,是最后一个学会原谅的灵魂,是文明的伤疤,也是愈合的过程。”
她抬起手,轻轻一点李老师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