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话音方落,从各乡县逃来的百姓都炸开了锅。
“这儿不让进,那儿也不让进,我们难道不是大梁的子民么?你们这群当官的只知关门自保,将我们这些百姓视作猪狗草芥,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天理了!”
“就是啊,要不是家乡被水淹了,俺们何至于背井离乡,来到外地求活路!”
“大老爷,求求你们行行好,让我们进去吧!我爹还病着,赶着进城抓药吃哩!”
“是啊,我们全家五口,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们,让我们进去买些吃食,给个活路吧……”
城门前的流民们身形岣嵝,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上都写满哀求。
那些司阍官兵也有所动容,但想到上峰的命令,仍是握紧手中长矛,冷声道:“上令不可违,在城内有亲属的,速速去一旁登记,等着亲属来认领。没有亲属的,赶紧去别处,莫要在此聚集!”
流民们闻言,面面相觑,皆不舍得离去。
有一个汉子脾气暴,红着眼睛冲上前去:“我跟你们这些不讲理的狗官拼了!”
还没冲过去,就被长矛扎穿大腿,顿时惨叫一声,重倒在地。
为首官兵冷着脸,朝其他百姓厉声道:“违令擅闯城门者,下场犹如此人!”
“爹爹!”
“大郎——!”
大汉的家眷,一位瘦小妇人和两个半大的孩子,哭喊着扑上前。
冉漾看着那妻哭儿喊的场面,恍然回到去年初秋,押送的官兵欺辱她的嫂嫂,那时她也是这般无助地呼喊。
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眼泪最是无益。
眨了眨干涩的眼眶,她问板车前头的陶大郎:“大哥,现下该怎么办?”
陶大郎也是满脸愁容,再看车上的老娘和孕妻,他是家中唯一男丁,万万不敢冒险冲关。
“小郎君,你在洛阳城里可有亲友?”他问。
冉漾怔了一瞬,摇头:“没有。”
那城内的哪是亲友,分明都是盼着她死的蛇蝎豺狼。
“唉,你也没亲友,我们也没有……”陶大郎望向眼前那座高大巍峨的洛阳城门,疲倦眼中写满无奈:“只能继续往前逃,看哪座城池愿意给我们这些难民一方容身之所了。”
谁叫老天爷不开眼,偏让他们无家可归了呢。
当日夜里,在野外和其他流民聚在一起烤火时,冉漾看着陶大郎摸着翠兰的肚子,夫妻俩苦中作乐聊起孩子降生后的事,不由想到自家兄嫂。
年初岭南来信,兄长在信上说阿嫂生了个胖小子,取名为文瑾,和侄女文瑜,凑一对瑾瑜。
算算日子,小侄儿现下也有半岁了,不知道他长得像兄长,还是更像嫂嫂。
阿瑜那爱哭的小女娃,在那偏远潮湿的岭南可还会哭闹?
还有父亲和母亲,他们身体如何?
家书上他们都说一切安好,可冉漾知道他们的脾性,定是报喜不报忧。
尽管有季绪上下打点,但他们到底是服役的罪奴,又能过得多轻松呢?
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冉漾抱膝坐在火堆前,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真的好想家,好想父亲母亲、阿兄阿嫂……
忽的,一个大饼颤巍巍递到眼前,火光下照得黄澄澄的,看上去格外香酥。
冉漾微怔,抬眼望去,就见陶老太那张皱巴巴的脸庞在火光下泛着暖色:“孩子,想家了?”
不等她答,陶老太将那饼往她眼前送了送:“吃吧。”
“老菩萨……”冉漾吸了吸鼻子,嗓音微哽:“可我…我白天已经吃过两个,不能再吃了。”
“嗐,何必计较那么多。”
陶老太见她如此实诚,轻笑道:“吃吧吃吧,肚子吃饱了,心就没那么空,也不会难过了。”
看着那块不由分说塞在手中的烙饼,冉漾心头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