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机缘,正是这番倾尽全力的救治,逼得她将素来疏懒的医书一一拾起,刻苦钻研。
甚至翻得起了毛边。
巫溪某日来看,见她正对着药炉打盹,手下还压着刚记的脉案,不禁失笑,说一向随性自在的小殿下,竟也有了悬壶济世的样子。她的医术根基,也是在那时悄然扎下的。
只是那鸟儿伤愈后便振翅而去,不曾回头,连一声告别都未曾留下。
“怎么了?”少年注意到她的走神。
“也没什么。刚才那声鸟叫,让我想起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她脱口而出,没留意身旁少年骤然僵住的手指,“我曾救过一只鸟儿,把它当知己,什么心事都同它讲。它倒好,伤好了,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飞走了。”
少年突然结巴了起来:“也、也许它并非不想告别。”
烛光抬眸看他,却见少年已别过脸去,只留下一个清瘦的侧影。
跳动的篝火在他脸上明暗交错,让那双碧玉般的眼眸显得格外深邃。
“也许……另有苦衷。”
少女并未察觉少年此刻翻涌的心绪,她的目光仍带着些许迷惘,轻轻落在洞口处。天还没亮,外面是黑漆漆的一片。
“也许吧。”她耸了耸肩,“世间之事,总有诸多不得已,鸟儿也是。”
少年指尖微微一颤,几乎要控制不住去抚平她眉间那抹淡淡的怅惘。
他强行按捺住,只是将盛水的叶子又递近了些。
“再喝些水。”他低声道,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叫烛光。你呢?”烛光接过他递来的水,低头抿了一口。身上并无不适,说是受了伤,可灵力反倒比先前更充盈流转。她久等不到回应,不由抬眼望去,正对上他专注的目光。
少年开口道:
“五方。”
眼前那碧玉般的眼眸、跳动的篝火,连同“五方”这个名字,都如同水中倒影被骤然打散,剧烈晃动起来。
云华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灵魂正被一股蛮力从温暖的躯壳中硬生生剥离。少年清越的嗓音被拉长、扭曲,变成了另一个急促而熟悉的呼唤:
“云姑娘……”
“云华……”
“云华!醒醒!”
这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穿透层层迷雾而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
紧接着,一股尖锐的疼痛从手臂传来,刺激着她近乎沉沦的神智。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胸腔剧烈起伏,眼前的景象瞬间清晰。
篝火、山洞、名唤“五方”的神秘少年……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左横秋那张写满担忧的脸,他正用灵力击打着她的神识,另一只手还牢牢抓着她的胳膊,方才的疼痛正是来源于此。
“左……左道长?”云华喉咙干涩,声音沙哑,浑身虚脱般使不上一点力气。
“我的天,你可算是醒了!”左横秋长长舒了一口气,松开手,心有余悸地指着旁边幽深的湖泊,“再不醒,怕是真要变成一具人干了!”
云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头猛地一凛。
那湖泊依旧平静无波,倒映着天光云影,看上去静谧祥和。
但此刻在她眼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云华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裸露在外的皮肤竟然显得有些干瘪,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体内的灵力更是如同被抽空了大半,传来阵阵空虚之感。
“这湖……它在吞噬我的灵力?”云华瞬间明白了左横秋话中的含义,一阵寒意窜上脊背。
“何止是吞噬。”左横秋面色很难看,“它会让你看到前世轮回的所有记忆。你每多沉溺一瞬,它吞噬你灵力的速度便快上三分。若我再迟半刻将你唤醒,莫说这身神力,连同你的神识,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终究是轻视了这二十九重天。
她一直以为,天界纵有污浊,亦不至于背离大道本心。
可这二十九重天,竟是一处绝命死境。破关者一步登天,那……勘不破的人呢?是否就此形神俱灭,永堕虚无?这哪里还是天界!分明是妖魔行径!
云华强抑着体内的虚弱,勉力撑起身子,缓缓坐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