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怀生没同意,可辞婴压根不管她同不同意,运转灵力,抱起怀生便往十丈高的树洞飞去。
那树洞与怀生差不多高,不算很深,但藏起两个小孩儿却是绰绰有余。
辞婴在树洞外停了片刻,见树妖没有任何动静,似是默允了他的举动,方弯腰把怀生抱进去。
一股腐臭味迎面扑来,怀生本就快要晕过去,被这臭味儿一熏,脑袋突突生疼。
辞婴用万仞剑扫走树洞里的枯骨和腐叶泥,从芥子戒摸出两套道袍,一套铺在树洞底面,一套罩着怀生。
做好这一切,他又掏出一颗丹药,掰开怀生的嘴,道:“用你那十颗乳牙把这丹药咬碎吞下去。”
怀生知他要走,把药一吞便牵住他袖摆,指着胸膛道:“你留下。我有,护身器。”
辞婴难得笑了一声:“我知道,这是南叔给你寻来的护心锁,能挡元婴修士致命一击。但那人不是为了杀你,而是另有图谋,你不能落他手里。至于我——”
他扬起下颌,臭屁道:“我是万仞峰的下一任剑主,杀了我,就是在与一整个涯剑山为敌,谁敢杀我?”
怀生才不信他的大话,攥他衣袖的手始终不肯松开。
“不要。”她重复了一遍,“我们,不分开。”
树洞口结着一层霜,小女娃的脸被清淡的雪光照出一层颓败的惨白色调。她是在睡梦中被掳走的,束发的布帛早已摘下,此时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可她面上没有半点惧色,那双明亮的眼静静看着辞婴,坚定道:“我不怕。我不要,一个人。”
“我知道你不怕。”辞婴抽回自己的袖摆,给她擦去脸上的尘污,又细细替她穿好宽大的道袍,“你若是累便睡一觉,醒来时南叔就来了。假如他不来,我会来。”
说着抬手用力按住怀生的头顶,认真道:“记住了南怀生,你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我一定会回来。”
怀生还欲再说,小少年已经毅然决然往后一倒,万仞剑化作一道清光,载着他冲向落霞寨。
乌浊的浓雾里,那道清光跟星辰一般耀人眼。不远处的圆月弯刀立即调转方向,飞速追去,与此同时,一只阴气化成的大手穿过密密麻麻的飘雪抓向辞婴。
就在那只大手即将抓住辞婴时,一阵刺目的灵光在万仞剑上空遽然绽开,数百张符箓同时爆裂,璀璨得如同黑夜里炸开的焰火。
“轰!”——
怀生定定望着那一团渐渐熄灭的焰火,身体终于承不住,双目一黑,再度晕了过去。昏过去的那一刹那,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别死,活下去。
她最讨厌别人为她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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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在震动,似有地龙翻身,不过刹那,平整的雪地现出无数只大小不一的兽印。
两名身披斗篷的修士立在干涸的河床边,回头望向密林深处。
其中一名斗篷人道:“桃木林深处的煞兽被惊动了。那里头的煞兽跟落霞寨附近的煞兽不一样,妖力强横。一刻钟后,若还是找不到南怀生,今夜的行动只能作罢。”
若是怀生在这,便会认出说话的斗篷人便是那面具人。
另一名斗篷人没戴面具,藏在兜帽里的脸遍布狰狞可怖的伤疤。
便见这疤面人沉下目色,道:“那位既然点名要见南怀生,今夜一旦作罢,我们如何同他复命?也不知那位这次会醒来多久……老三还没找到南怀生?”
面具人道:“老三那法宝只能寻活人的气息,南怀生一身阴毒,躲在桃木林里就像水入了海,要寻到她恐非易事。那位每次清醒的时间多不过三日,今日错过良机,那便等他下次醒来再说。到得那时,他兴许不想再见南怀生了。至于南新酒,过两日我寻个机会搜他魂,顺道杀了便是。”
疤面人冷哼一声:“南新酒一旦回了涯剑山,要杀他谈何容易?你当涯剑山那几柄剑是吃素的?还有,此处既是你定下的地点,又布下了咒阵,南怀生与涯剑山那小子究竟是如何逃走的?堂堂丹境大圆满,你便只有这等水平?”
修士寻人的手段花样百出,最常见的便是在对方身上落个禁制。偏南怀生是个体弱凡人,禁制一落,立即就会毙命。他们不敢冒险,只能将人悄悄掳走。有三名丹境圆满的修士在,又是在桃木林这样的地方,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结果还是叫她逃了。
别说疤面人,就连面具人自己也很诧异。
那两个小娃娃一个修为低下灵力被禁,一个体弱濒死屡屡昏倒,竟能悄无声息地从咒阵里消失,真是怪哉。
面具人对疤面人的质问并不在意,云淡风轻道:“我亦很好奇,咒阵没破的情形下,他们究竟是如何逃出去的。我的咒阵连你们都破不了。”
疤面人阴冷的目光又望向河床对面,血肉模糊的右手尚在滴血。方才便是那可恶的小子朝他撒出数百张符箓,破了他的云阴掌。
那小子撒完符箓后便消失了。但桃木林不能设传送阵,就连瞬移符也只能瞬移十里,疤面人猜他定然还在这附近。
他杀意腾腾道:“捉住那小子搜一搜魂便知道了,南怀生说不得也是他藏起来的。”
面具人似笑非笑:“那可是云杪真君的唯一传人,你确定要搜他魂?我是不敢招惹云杪真君的,你若是敢,悉随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