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她独自踏入荒漠。风沙扑面,可奇怪的是,越是靠近遗址,空气越清明。巨石阵列静默矗立,第八道裂隙依旧敞开,仿佛等待她的到来。她没有犹豫,迈步走入。
石室内部比想象中温暖。墙上不再只有文字,而是布满流动光影??那是全球用户正在上传的记忆片段,像河流汇入大海。中央第七张石椅空置,其余十二张皆有虚影端坐,面容模糊,却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她走向第七椅,轻声道:“我是来接你们回家的。”
话音落下,整个石室震动。地面裂开,一道光柱自地心升起,直冲天际。归名书院的弟子们仰头望去,只见棠树顶端忽然绽放万千花朵,虽非花期,却花开如血,香气弥漫十里。花瓣飘落处,人们耳边响起低语??不是录音,也不是广播,而是仿佛有人贴着耳畔,轻声说出一段尘封往事。
北京胡同里,一位老太太颤抖着打开尘封五十年的铁盒,取出丈夫临终前塞给她的纸条:“若有一天你能公开念它,请替我说一声‘对不起’,也说一声‘谢谢’。”她走到院中,面对天空,一字一句念了出来。声音微弱,可就在那一刻,附近七户人家同时推开窗户,有人跟着念,有人流泪,有人跪下。
上海弄堂,一名老人教孙子唱童谣,唱到“红裙走,过石桥”时,楼下经过的小女孩突然停下,回头说:“我奶奶也这么唱。”老人愣住,问她奶奶名字,竟是当年一同被捕的女教师。两家相认,抱头痛哭。
西安高校,历史系教授在课堂上播放《第一课》录音,校方紧急叫停,派保安驱散学生。可第二天,全校三千名师生集体静坐,每人手中举着一页打印稿,拼成巨大标语:“我们要听真话。”
这一切,都被忆纸网络实时记录。系统显示,全球“共感指数”突破临界值,第八门彻底开启。而静语窟中,第七张石椅终于显形??上面坐着一个穿蓝布裙的女子,低头书写。她抬起头,正是年轻时的林知微。
“你来了。”她说。
现实中的林知微弟子跪倒在地:“您……就是当年失踪的记述官?”
“我不是失踪。”她微笑,“我只是提前走进了门,成为守门人。每一扇门后,都有一个人在等。等一句‘我记得’,等一声‘你说的我都听了’。”
她伸出手:“现在,换你来守。”
现实中的她颤抖着握住那只手。刹那间,无数记忆涌入脑海??百年前白露被捕当晚,她如何偷偷抄录审判记录;五十年前言昭消失前夜,她如何将《承音册》托付后人;十年前苏晓父亲被带走时,她如何冒死救下那半页讲义……原来她并非今世才参与这场斗争,而是早已轮回其中,每一次转生,都选择站在记忆一方。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站在石室中,可气质已然不同。她转身走出,阳光洒落肩头,身后巨石缓缓闭合,第八道裂隙消失无痕。
回到书院,陈砚迎上来:“全球十三座图书馆的塔楼昨夜全部倒塌,棠花瓣化为灰烬,随风而去。”
她点头:“不是终结,是完成。书已不必堆叠,因为记忆已在人心扎根。”
当晚,忆纸网络推送最后一条公告:
>【第八门已启】
>【静语窟关闭】
>【缄口时代终结】
>【从此,无人再需独自铭记】
>【春色满棠,不在枝头,而在人间】
随后,系统自动更新界面。所有用户的主页背景变为一片新生棠林,孩子们围坐其间,或读或写或唱。而在林深处,隐约可见十三道身影并肩而立,红裙少女轻轻开口,歌声清澈:
>“只要你记得,我就回来。”
>“这一次,换我说。”
>“你们??要听。”
陈砚坐在电脑前,看着数据流缓缓归于平静。他知道,斗争不会结束,遗忘总会卷土重来。但此刻,他愿意相信??春天真的回来了。
窗外,最后一片冰花从棠树枝头坠落,砸进泥土,发出极轻一声响,像是谁在说:
“我说了。”
“你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