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这样说,英吉艰难地抬起头来,心中的慌乱渐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泪意。
他捂着脸哭道:“可没有人能替代她……”
“一张图都能让你惊心动魄,神魂颠倒,更何况她本人呢?你若不想终身受情毒之苦。要么离开,要么死亡,要么卑鄙地选择一个替代品,不能再奢想更多了。”
妙玉低低地叹了口气,将绘本重重地阖上了,“所谓浮世,不过叶上白露,水中清月,如梦幻泡影。要么及时行乐,快意人生。要么刻苦修行,出离红尘。两边不靠,臆想连篇,只会让人彷徨痛苦,徘徊于迷津之中。少年,你何苦呢?”
英吉一脸黯然,抿唇不语,半晌才抬起头来,沉稳而郑重道:“我可以自宫为阉,不教她窥出半分来。”
妙玉有些震惊地抬眸,万没有想到这少年竟如此倔强。
“那位可是冰雪聪明的林帝,她心不在你身上,自然不曾注意你僭越的眼神。可你突然自宫,她焉得不生疑?”
英吉的眼中涌出极为悲凉的情绪,被泪水模糊的眸光中,透着茫然无措。
“那我该怎么办?”他抖着喉咙,声音苦涩。
妙玉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离开她,去漠北建功立业。”
“太远了,我做不到……”一想到那是万里之遥,英吉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妙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直接道出真相。
“你以为图西格带来千名刀斧手来,仅仅是为了在扶桑,帮源狐姬铺路吗?不,是渐渐取代你们的。”
英吉错愕不已,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妙玉继续分析道:“其实林帝早就为北戎一族筹划了出路,你们不会永远是茜香的虎贲。
随着中原战争的结束,林帝会让你们回到先祖的故乡,为漠北带去中原的文化与思想,并世代经营漠北,使之与中原融为一体。
你若是连她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在她身边待半辈子也是枉然。
更可况护卫也好,王廷庶务使也罢,都需要渐次更迭。
一则防范人员关系盘根错节,就中取势,滋生腐败;二则服务王廷及帝王,永远都需要风华正茂的青壮年。
而今的虎贲卫中除了永龄和你,大多人都年过而立,再过三五年就干不动了。
早前被林帝送到草原的查虎、鲁雁、吉祥三人,将来必是漠北三部的领袖,而海青也会成为西宁的藩主。
留给你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如果你不想做后知后觉的替代品,就好好想一想我的提议。”
听完这一席话,英吉悚然一惊,他在林帝身边待久了,以为这个世界就只有岁月静好。
他先是心情跌宕地来回踱步,忽然间豁然开朗。自己一味地固守在她的门前,全然忘了林帝的宏图雄心。
林帝根本就不缺爱慕者、守护者,缺的是可以让她如臂使指的能臣干将。
若没有为茜香的未来、为林帝的理想,创造更大的价值,她永远都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他不能只是林帝的门将,他要做为她守卫万里边疆的门神。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您指教。”英吉俯身向妙玉郑重叩首,方才起身。
黛玉才庭院中漫步了许久,才见到英吉出来,让她颇为意外的是,少年人眼中的迷茫与稚嫩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毅与沉着。
未免少年情志不畅,黛玉看向渐渐西沉的夕阳,“英吉,我们去看樱花吧。你不是说清水寺的樱花最好看吗?”
英吉心思一动,分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此时却又添了几分惆怅。
见他沉默不与,黛玉疑惑道:“又不想去了吗?”
“要去的,我给陛下取东西。”说着,少年就风一阵似地离开了,片刻过后又风一阵似地回来。
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挽着披风,微微气喘地笑着。
清水寺建在音羽山上,顺着石阶而下有一挂流水清冽的瀑布,站在清水舞台上可以看到漫天花海。
夜幕低垂下来,晚风拂面,轻灵的泉水中,飘满了粉雪似的樱花。
“也不知玉子老师的课,是怎么教的,你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越发有柳下惠之风了。”
黛玉将他重新打量一番,无奈笑着摇头,“她自己不做尼姑了,倒是害你清心寡欲,要做和尚去了。”
黄昏的余晖落在少年的面庞上,他似乎哭过了一场,眼尾还有一丝红痕,浮动着难以掩饰的悲怆,却让他越发显得俊美如画。
好似庭院中酷似枫叶的红槭树,为温柔旖旎的暮春之景,增添了一些萧瑟的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