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只是茜香国的临时代理人而已,到底要回到中原,被他圈在宫阁中百样磨缠,坐享升平。要想突破这样的温柔樊网,就不能任他继续摆布了。
黛玉恨他隐匿颇深的霸道权术,也恨他千般讨好的抵死温柔,更恨自己不争气,只要他索爱图欢,自己就无路可退。
她纵然能发怒,表达不满,也不过仗着禛钰的爱厮闹而已。他的退让迁就,在男人眼里,也只是一种情趣罢了。因为这个人总是百分百笃定,自己想要的都能得到。
意识到这一点,黛玉越发生了怨气,伸手攀上他的脖子坐起来,侧颈在他腮边恨咬了一口。
禛钰“嘶”了一声,却也没躲开,笑眯眯地道:“这就给你男人钤记上了?”
“哼!”黛玉伸手将他上下扒了个干净,拍了拍手道,“你不顾忌我,那我也不必在乎你了。有本事你这样出去!”
“真生气了?”禛钰皱眉,一时有些疑惑,“你看我像做事瞻前不顾后的人吗?”说着伸脚勾出座椅下的抽屉,捣腾出几套绣工精美的男女常服来,连同梳妆的文镜匣子,照亮的夜明珠都有。
黛玉嗤了一声,冷笑道:“谁说你的裹羞布少了,你平白欺负我,我就该照单全收吗?”
“我平白欺负你?你天天与他朝夕相对,同进同出,当着我的面搭手扶腕的,还敢唤他唤得那么亲热。你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都能滴出蜜来。表妹,是谁在欺负谁呢?”
听着他酸气冲天的口吻,黛玉蹙眉,眼神从疑惑不解到莫名其妙,捧着禛钰的俊脸,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
“啧啧,堂堂武英帝,你连虎贲卫的醋也吃?因他名字里有个‘英’字,我怕他犯了你的徽号,才头一遭这样喊他。我这是迁顾你,哪里是亲近他。”
禛钰眸中的幽怨转为明朗,气自己冒状,又笑自己呆傻,望着眼前灿然如星的玉颜,一颗焦躁不安的心,渐渐开阔起来,进而密密匝匝地狂跳。
辚辚辘辘的车轮压过轨道,帝辇中的两人终是忘了身在何地,彼此只听得见对方,轻喘缓息的声音,和响如擂鼓的心跳。
帝辇驶入宫中,在龙景殿前泊停了许久,直到月亮升起,武英帝才抱着香汗淋漓的林帝从车内缓步下来。
虽说二人都换了衣裳,梳了发髻,可外面站着一群宫女太监侍卫,个个颔首垂眸,大气也不敢出,静得落针可闻。
唯有英吉磨齿的声音,回荡在哽塞的喉间,一路上他可是什么都听见了。
当武英帝抱着林帝,走过他身旁的时候,听着林帝犹带微微娇喘之音,英吉的心勃然鼓动,握着旗杆的手,似要将杆捏碎。
也许是察觉到他浓烈的敌意,禛钰脚步顿了顿,开口道:“你的名字,犯了朕的徽号,严谨来说本该改替。朕念在此名系当日林帝所赐,也是佳谶,就不必改了。”
他虽未正眼看英吉一眼,但眸中的威势足以让方圆百里的群雄雌伏下来。
“是……多谢陛下宽宏原宥!”英吉手扶旗杆单膝下跪,脊梁上冷汗涔涔,眼眶也憋得通红。心中很是痛悔,若不是被武英帝窥见了自己心思,林帝也不至于被他欺负……
翌日,本不想使用徽号的林帝,获赠了情郎送的“文德”二字,只为了凑在史书上让人一瞧,就是一对儿。
黛玉嫌他幼稚,却也不得不答应。她在宫中休整一日,却恨不得闲。武英帝放下国体俗政,只与文德帝挨肩擦脸,耳鬓厮磨。浑然不知明天就要北伐似的。
英吉守在门外看不过眼,也听得烦躁,便主动要求回长林园给同僚搬运行李,黛玉自然放他去了。
这天柳五儿,在牵红线中裁切绘影的白纸,因一个莽汉急要找媳妇儿,以为她手里拿着的是女子的绘影图,想一把抢去挑拣。
她被推倒在地上,又不敢惹事叫嚷。
那莽汉见是一摞白纸,咒骂了两句晦气,将纸撕了个粉碎,漫天抛洒,气鼓鼓地走了。
却不想脚步声去而复返,柳五儿害怕是那莽汉又回来找茬,不期然却对上一双俊秀的眼眸,蓦然烧红了脸颊。
英吉。
她还记得他的名字,只是少年人脸色不好,眸中浮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忧郁。
柳五儿把人看呆了,都顾不得收拾缤纷而下的纸片儿。
“这纷纷扬扬的,倒像是落花一样。”英吉淡笑着,不由回想起那夜的落樱。
“你叫什么?”
“我叫五儿,”话一出口,柳五儿就觉得自己唐突了,怎可告诉外男自己的闺名,又低声补了一句:“姓柳。”
“三月樱,五月柳,春色可知。”英吉看向楚楚可怜的女子,“五儿,你想不想跟我走?”
“可我还没出孝。”柳五儿莫名先解释了一通,回头才意识到,自己把“走”字想成了什么,热血越发涌上脸来。
英吉猜得没错,昨日一见,便知这姑娘喜欢自己的皮相。
再不做点什么,他怕自己会疯。
“你还有多久出孝?”
“明天……”柳五儿低头道,看着散落一地的纸屑,不知是梦是醒。
“那今天也行。”英吉将她拽出牵红线,拍开了长林园的门,找到了族长鹤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