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扬起脖子,抬头吻着桑杰汗湿的额头,见他没有反抗,继而吻上鼻尖,正欲吻他的唇时。
桑杰皱眉,厉声道:“唵班札巴聂吽!”
女人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浑身颤动,不但没有退缩,反而两手白蛇似的,滑溜溜地缠了上来,口里娇声乱喊,不停打乱恼人的咒语。
桑杰摄心守道,观想光明,抗争了许久,魔女的音容鬼影才彻底消失不见。
待他醒来时,大口喘着粗气,身上如被汗水洗过一样。
卡巴服侍桑杰起身,发现他精神欠佳,不由关心道:“您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辩经改期?”
“不用改。”桑杰摇头,揉了揉太阳穴道:“因你告状之事,让我挂心。昨夜有清香莲女,想与我修双身法,被我识破幻相,是魔女在勾牵欲念。今日我要辩经,卡巴你替我清洗衣物,念诵忏悔文。”
他吩咐了一声,安然坐下,将绛红袈裟裹在身上,并加披黄色法衣,袒露右肩。
“是!”卡巴跪下地来,服侍桑杰穿上了锦缎长靴。
穿戴整齐后的桑杰,威严庄重,面色凝重,全无昨夜的狼狈之态,他手持白色法螺,在近侍的拱卫搀扶下向大经堂走去。
留在寮房的卡巴发现,桑杰睡卧的草榻之上,有漏失不净之物。心想:在辩经的前夜,大师梦见魔女,实在是不祥之兆。
扎巴桑杰今年二十有五,但他是乘愿再来人,准确来说他应该有一百多岁了,每一生都是十岁出家,完全不会被魔女诱惑才对。
这一切的缘起,是那个在佛前添油的信女,也无怪桑杰道心动摇了,那女子实在姝色无双,人间难得一见。
卡巴身为桑杰的近侍与护法,应该主动扫除桑杰成佛路上的一切障碍。
他迅速找到了手持大铁棒的格贵掌堂师,说明了那个女人的情况。
格贵是负责纠察僧官、巡视僧纪的人,同时他们手中的大铁棒,还赋予了十分重要的权力,能够处死影响扎巴修行的女人。
当格贵还在四处查找那个信女之时,卡巴已经在辩经场上,见到了她的身影。
滇南王与她各乘一辆金顶大白象车,并驾而来。两翼亲卫擎旗,前后童子执花,一路香水洒地,散众名花。
车上悬覆宝帐,四面垂飘华幡,只看得见两道依稀的影子。
经通译介绍,卡巴才知道,坐在香车中的美人,便是昨夜邂逅与他口角的信女,竟然还是滇南选派来辩经的优婆夷草木居士。也难怪她那样伶牙俐齿,擅长诡辩。
滇南王沐昭宁头戴赤金宝冠,身穿郡王大红金彩蟒袍,腰束玉带板,捧着供奉之宝,走下象车。
而黛玉发绾珍珠宝髻,首冠披缀华鬘长纱,一身广袖明净衣,其下霞裾,严饰环钏璎珞,腰缠宝纹绶带,如菩萨之饰。
她手持拂尘,款步下车,随着她窈窕的步态,琼佩鸣珂,飘然若仙。
众人无不赞叹,其妙好威德之相。
晴雯在人群中见了,不由笑道:“姑娘这身观音打扮可真美,也不知要迷倒多少众生。”
陈芳洲心想:晴姑娘若扮上,必然也很美,但我只想让她穿给我一人欣赏。
“你脑子里的妄想能不能停歇片刻!”
晴雯恼恨地瞪了他一眼,见陈芳洲两手握拳猛敲脑袋,一副后悔不迭的样子,又想起黛玉的嘱托,少不得按捺情绪,收敛脾气。
转而问他道:“我瞧对面的优婆塞、优婆夷也是盛装,却又不同打扮,这里头可有什么讲头?”
陈芳洲见她给了台阶,忙道:“佛经有云:当以何身得度者,观世音菩萨即现何身而为说法。你瞧佛和菩萨的塑像是不同的,佛像是出家相,菩萨大多是在家相。
菩萨为了方便接引众生,摄受众生学佛向道,才以在家相与众生共事。所以优婆塞、优婆夷都是在家人的打扮。
滇南王是郡王,按经教上所言,以王者身得度者,菩萨就现王者身而为说法,因此他穿的是郡王冠服。
而林姑娘这身璎珞遍体的菩萨打扮,是庄严法身之譬喻,即戒璎珞、三昧璎珞、智慧璎珞、陀罗尼璎珞。便是以戒律、禅定、智慧、陀罗尼来庄严法身之意,学行菩萨道,就做菩萨打扮。
汉地的菩萨造像多为慈悲相,取好善喜舍之意。而西番的菩萨塑像,既有寂静相,也有忿怒相,狰狞嗔恚相是取其镇压魔障之意。
因此西番护法呈勇父、勇母男女二相。善男会作武士装扮,头戴狐皮帽,身穿氆氇长袍,腰别长刀,佩挂护身符,展现出勇父护法的威严。
而西番信女则会梳上珠璎顶髻,穿上本族的节日盛装,身穿华贵的绸袍,腰系宝石镶嵌的丝穗带,手带臂钏、腕钏和海螺镯,以此展现勇母护法的慈悲。”
晴雯静静地听着,频频点头,感慨于陈芳洲的博学。想她身为一国之相,学识有限,除茜香国政外,还有许多不解之事,若非陛下包容宽宥,只怕百司早将她轰下台了。
眼下有陈芳洲这个学养深厚的智囊在身边,也能增长不少见识,又何必将人推远呢?
艳阳高照之时,辩经大会正式开始,广场人上人山人海,观者如云。
首辅大臣林海为四部弟子掣签,选取辩经的形式。他用金箸在宝瓶中一搅,拈出一根来,当场宣布道:“僧众,立宗辩,限一题。俗众,对辩,各限五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