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这个问题太过私人,或是他从未认真考虑过——“我?”他声音低沉,带着些许不自在,“大概简单点的吧。出门看得见天,晚上不用提防哪扇窗后头有人举枪。”
短暂地,那双蓝眼睛飘向远处,似乎在脑海中描绘着什么画面。
“在山上或水边,要有树,要能看到日出。”他又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近乎喃喃自语,“不用一直搬来搬去。”
话音落下时,男人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点别扭地收回视线。晚霞斜照在他侧脸,把平日的轮廓晕得柔和了一瞬。古斯看着,那双蓝眼又飞快掠回。
“也不能太偏。”亚瑟说,嘴角也微微上扬,“得有地方能买到你那堆瓶瓶罐罐。城里来的邪祟总得有点光捣鼓他的魔药,是吧?”
他在考虑了。古斯心头猛跳,很想扑过去啃。碍于在外,只得使劲干咳一声:“行,以后你挑地方,我负责把桌子架子都摆满。”
亚瑟没再说话,只抬手整了整帽檐,重新将注意力转向面前的宅邸,肩膀却微不可察地近了几分。被他带着,黑朗姆也得意地扬了扬头,悄悄朝金条挤了过来。
“你有没有看上的地方?”亚瑟问。
“我也喜欢有山有水。”古斯想了想,顺手拍了拍金条的脖子,“我研究了地图。西海岸怎么样?加利福利亚州,气候好,能看海,也能种点东西,靠港口还能进货。你觉得呢?”
亚瑟沉默几秒,挑了挑眉毛。
“加利福利亚?”他怀疑地问,“那地方,听说连土都能拿去称金子卖……要不然,带出杰克后,我们抢了这块。”他摸了摸下巴,“我感觉应该够了。”
古斯:?
87?“家”
◎尘世路险共议利,墓园并肩话百年◎
夕阳正在下沉,熔金般的余晖漫过墙头与花坛。两匹马慢悠悠地踱步往前走,古斯侧头,怀疑地打量亚瑟。
“也不至于抢……?这种大城市的庄园虽然贵,但也不是完全买不起,主要是没必要。”古斯嘀咕,“空气太坏,生态复杂。咱们这趟来,一个月不到,贼,抢劫,勒索,都碰了个遍。”
“我们该找的地方,应该是那种不显眼但也不荒僻的——那种披着城市皮的边陲地带,文化松散,最好还带点度假气。”
亚瑟微微侧过脸,表情半是好笑,半是怀疑:“小子,说点我能听懂的?”
“就是说,大城市方便但太乱,荒野自由但危险。”古斯解释,“理想的是介于两者之间,有点法律,但像蜘蛛网一样松松垮垮。常住的居民,要么忙着讨生活,要么躺得很平,谁都懒得管闲事。”
“听起来比达奇那塔希堤靠谱。”亚瑟喉间滚出声闷笑,“那你觉得,这要多少?”
余晖里,他没侧身,右手松松地搭在枪套上,是副闲聊似的样子。但古斯非常怀疑,只要自己说个数,很快就能解锁约会项目-银行踩点。
但气氛实在太好,晚风里夹着新鲜的草木气息,头顶橙红的云絮像温热的手掌,从脊背一直抚到心头——
“我相中了旧金山附近。”古斯干脆道,“具体哪块还没定,不过那边最贵的地,一英亩也超不过百来块。咱们差不多能盖个三四间房的小屋……”
小屋。
亚瑟持缰的手一顿。只觉这组音节比枪声还要惊心。小屋。不是雨季会渗水的帆布帐篷,不是随时要卷铺盖的租赁院落,更不是浸着陌生人味道的旅店。是会有炊烟从烟囱钻出来、一个真正可以称作“家”的去处,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地方。
一英亩地百来块,加上建材工钱,统共需要多少?一千三四?两千?
黑水镇之后,这样的数字是得付出些努力的——去抢银行、劫火车,或者去拼几个赏金犯。一路卖命,一路盘算着下一票。每一步都要提心吊胆,每个铜板都要在硝烟里打滚,每张钞票都沾着陌生人的血。
可现在,靠着那本泛着油墨味的小册子,那些小玻璃瓶装的药水……这堆安分守己的货物,竟然已经垒出了千把块。没有追捕,没有枪战,没有那些死在枪下的面孔……虽然不如抢劫那么快,却干净、简单、顺当,仿佛每一块钱都吸饱了阳光。
“要盖就盖两层的。”
亚瑟突兀地开口。他望着路尽头勃朗特宅邸高高的院墙,连自己都被这句吓了一跳。但话既已出口,索性让词句顺着风往前滚:
“楼上睡觉,楼下干活……有个像样的廊子,能放两把椅子。别搞得太花哨,结实最要紧。屋边再搭个马棚,要比后院那个强,冬天不漏风。”
说到最后,亚瑟竟有点别扭。打出第一发子弹至今,他惯于算计弹药存量与追兵距离,习惯了每一天都要为生存奔波,从未想过安稳生活会成为自己的念想。可自从跟这混账小子搞在一起,这些难以出口的渴望就像春天的野草,一寸寸冒出,怎么也压不住。
所有那些在枪套与账本间反复确认过的数字突然有了温度:千来块钱,他们已经有了。再干几笔买卖,似乎真的就能攒够。正如这小子说的,他们根本不必朝谁扣动扳机,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地方。
亚瑟心虚地偷偷瞥了金马背上的年轻人一眼,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灼热——却正撞见古斯也望了过来。
一瞬间,两道视线在泛橙暮色下相撞,谁都没有躲开。时间仿佛凝固一拍,连风都慢了下来。亚瑟下颌线绷紧又放松,很想移开视线,最终放任自己沉溺在那双深色的眼瞳里。
古斯费了点劲才压下自己即将泄出的笑意。
不能笑。猫是一种会尴尬的生物。要是笑了,这家伙绝对策马就跑。
“那就这么定了,两层楼。”他煞有介事地点头,让马匹更贴近些,“楼下客厅要有个好壁炉,那边冬天不冷,但有个炉子更舒服,还能烤点东西。”
亚瑟猛地摆正脖子,又不自在地调整过帽子——那指尖推高帽檐又迅速压回,耳尖泛红的速度堪比糖浆渗透松饼。
“炉子……”男人闷声重复,声音低得像是在跟自己嘀咕,“得找个会砌的,马棚也是。大概还得多花十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