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听沐青黛言下之意,谢幽客的失踪难道和谢浮筠有关?
沐青黛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似乎不愿意多聊谢浮筠,转眼看向莫绛雪的肉身,转移话题道:“她一直没醒过来。”
谢清徵也看向了莫绛雪,心情复杂。
为什么不愿意醒来呢?是对正道失望了?还是对自己的道绝望了?
沐青黛道:“现在这盏灯点在她的床头,暂时还能保住她的魂魄。但她的魂魄经常离体,重复生前的行为,再这样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又要魂飞魄散。结魄灯只能修补一次,修补不了第二次。”
听她这口吻,倒不像有敌意,反而透露出一丝关切,仿佛这些年,都是她在照看师尊。
谢清徵想了想,问:“沐峰主,是你将我从天枢宗的镇魔塔放出来的吗?”
沐青黛冷哼:“否则还有谁啊?谢幽客失踪,萧忘情成了盟主,早就顾不上你们了。”
谢清徵一阵沉默。
是谁放她出来的,她猜想过很多人,宗主、掌门,乃至是远在苗疆的昙鸾,猜想过很多人,唯独没想到,是沐青黛,是她年少时最看不顺眼的人,也是看她最不顺眼的人。
那年沐青黛被虏,她跟随金长老远赴蛮荒救援,与同门失散后,她一路背着沐青黛,走过黄沙大漠,走过茫茫戈壁,将沐青黛背了回来。
当时沐青黛口口声声说“就算是死,也不要你救”,过后也从未对她表示过谢意,当然,她也不指望沐家人感恩报答她。
后来,她在业火城前堕魔,与修真界许多门派结下血海深仇,正道对她喊打喊杀,她原以为向来刻薄的沐青黛,也会站出来骂她几句。
不料,沐青黛没说她什么,反而握着见愁笛,站在玉衡宫和开阳派的营帐前,纵声怒骂一群贪生怕死的窝囊废,还点名道姓,向那两个门派的几位长老约战切磋。
沐青黛别号“鬼见愁”,一向是我行我素,桀骜自高,修真出了名的不好打交道,能打又能骂,没什么人敢应下她的约战。
别人不应她的约战,她又骂了一阵,说了不少难听话,倒也没去主动打人。
她喜欢挑衅人,也喜欢和人切磋,但只约旗鼓相当的对手,实力悬殊的,她看都不看一眼。她和人打架,打到一半,若是对方借口说身体不好、受了伤打不过,她当真会耿直地放过对方,约下次再战。
谢清徵沉默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道谢吗?想必沐青黛看不上。
这人不需要她的感激和道谢,也不是在施恩,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沐青黛在屋内踱步一阵,站在了门口处,负手而立,背影挺拔如松。
屋外细雪纷飞,她站在门口,挡住了寒风,青衫猎猎拂动:“喂,修真界又要出乱子了,眼下我也要顾不上她了。你想办法让她醒来,然后带她回蓬莱吧。”
要出什么乱了?
此时此刻,也顾不上太多,谢清徵只是默默思索,要如何唤醒师尊。
过了会儿,她道:“我附她的身试试,沐长老,麻烦你替我护法。”
沐青黛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转过身来,又多嘴问了一句:“喂,你们师徒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她总觉得这两人的关系有些不对劲,比起寻常师徒之间,似乎多了些肉麻的、黏糊的、缠绵的纠葛,每每看到她们二人对视,她都会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莫绛雪死后,谢清徵居然堕魔,师徒情深,竟深到如斯地步?
谢清徵淡淡一笑,道:“如你所说,我们师徒,自然是师徒关系。沐长老,若我师尊醒来,我还没醒来,你不必告诉她我来过,就告诉她,我还被镇压在塔中净化煞气。”
沐青黛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谢清徵闭上眼睛,强制附身进入莫绛雪的身体里,释放灵力,一点一点糅合她的魂魄和躯体……
*
莫绛雪刚一睁眼,便感受到一股久违的寒意。
除了阴毒发作,她许久未感受过寒冷的滋味,与此同时,还有四肢僵硬沉重的滞闷感,睁开眼,视线朦朦胧胧,听觉远不如从前,耳边嗡嗡作响:“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为什么一直不愿意醒来啊?难道是不敢面对?”
说话人的语气实在称不上有多友善,好似带着一股讥讽之意。
视线渐渐清明,眼前浮现出熟悉的白色床帐,床边有一道青衣身影,负手身后,踱来踱去。
没有寒暄,没有问候,似乎很是恨铁不成钢:“人生在世难免不如意,有什么好逃避的啊?谁害了你,你害回去便是!躲着不肯醒来,好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