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和淡然的声音里含上厉色,如一道尖锐的冰锥直插心肺。
岑义绷着脸,嗓音粗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看他一副强撑的样子,晏元昭不欲再多言,冷声道,“岑义贪墨军器坊兵器,试图谋害朝廷钦差,来人,将他绑起来!”
两班衙役闻声而进,岑义深吸一口气,双臂霍然平伸,不让人靠近。
他目放精光,大声喝道:“真是信口雌黄,妖言惑众,我还未揭穿你假冒河东巡察使的事情,你就倒打一耙,拘押起朝廷命官了!”
假冒?
晏元昭唇边逸出冷笑。
如果他真的死在了密道里,岑义对外的说法估计就是假巡察使身份败露,畏罪潜逃失踪。
堂下衙役面露犹疑,长史与司马亦是愕然,岑义转向他们,“两位同僚,莫要被他蒙骗!真正的巡察使此刻正在陵州,此人伪造告身,假装钦差,来我庆州官衙兴风作浪,昨天一整天将衙门搅得鸡飞狗跳不说,现在又朝本官身上泼脏水,端的是居心叵测,胆大妄为!”
“这”司马与长史面面相觑,狐疑地看向晏元昭。
昨天全衙官员都与巡察使见过礼,自是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今日一早两人被晏元昭叫去,听他说要逮捕刺史,虽不敢违他命令,可疑惑装了满肚,此刻听岑义言之凿凿,不知不觉就动摇了。
两位长官如此,衙役自不必说,不仅没有接近岑义,反而后退几步。
厅堂深处,晏元昭好整以暇地看着情势变化,不发一言,他旁边的清秀小厮噗嗤笑出声,“秋后的蚂蚱,蹦跶得倒欢。”
岑义听得清楚,手指晏元昭命令衙役,“尔等还不速速将这个假巡察使拿下!”
“是!”
衙役齐声应命,掉头向前。
“谁敢!”
洪亮的一声呵斥吓住衙役脚步,连岑义和两位佐官都愣住了。因为这并非来自晏元昭,而是传自门外——
只见一位身高九尺、着褐色戎衣的男人跨进屋来,豹头环眼,络腮满颌,正是驻在庆州以北五十里的昭武将军齐烈。
“晏大人。”他朝晏元昭一拱手,晏元昭颔首回应。
“你们不信晏大人是真的巡察使,总该信本将是真的。”齐烈道。
在场诸人脸色又是一变。
齐烈常年驻守河东,来过庆州多次,衙门上下都认得他,自然也相信他的话。
岑义面色败如草灰,他旁边的长随大声道:“岑大人是堂堂的大周刺史,岂可任人——”
“还不动手!”晏元昭截住他的话,冲衙役喝道。
衙役这回终于听他号令,将岑义团团围住。
岑义犹作困兽之斗,“你们谁敢擒拿本官!”
衙役畏惧岑义官威,动作迟缓,不敢硬捉。
齐烈受不了了,“晏大人,衙门里的人不敢拿他,让我的兵来!”
说罢,手一挥,七八名披甲执戈的卫士进来,拨开皂隶,三下五除二制住不肯就缚的岑义,拿绳将他五花大绑。
这位齐将军,正是昨夜晏元昭与阿棠脱困后,连夜出城所见之人。
晏元昭身为巡察使,对全道民政军事都可便宜处置,这其中也包括惩处州官。可他手下无人,问罪岑义不免被动,便前去请了手握重兵的齐烈。
齐烈是行走朝堂多年的宿将,本就识得晏元昭,他心思简单,但知听从巡察使号令,当即带兵前来助他。
晏元昭走到堂下,叱退衙役,请齐烈将岑义带到监牢,又让长史和司马暂代岑义负责州务。两位佐官满脸羞惭,连连请罪,表了数声忠心后才离开。
屋内空寂下来,晏元昭此时方转头看连打数个哈欠的阿棠。
他们两人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了。
“我好困啊。”阿棠揉揉惺忪淌泪的眼睛,声音软绵绵的,“人也抓了,咱们回去睡觉吧。”
“你去睡。”晏元昭温声道,“我叫人护送你回官舍。”
“你不睡吗?那我也不睡了,我要看你审狗官!”
晏元昭微叹口气,“听话,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