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和晏元昭所推断的相去不远,这个营生,岑义已干了三年。
“李氏兄弟是通过木坊的密道逃的?逃去哪里了?”
岑义缓缓点头,“逃去哪里我也不知,可能已出城了。他们说避避风头再回来。”
“陈参军是你害死的?”
“是。”
“庆州甲仗楼修筑于二十五年前,以青石建造,半地下式,坚固非常,高两层,阔二十三间,其中地下层最末间为机关控制,用于放置重要兵器。四年前你到任后不久,甲仗楼有过一次整修。”晏元昭陈述着庆州州志上的甲杖库资料,“这是否是你故意而为之?你利用整修,把末间变成了你藏匿兵器的库房?甲仗楼里的东西,你是不是也染指过?”
岑义沉默片刻,平静道:“不错。起初,我打的就是甲仗楼里兵器的主意。可甲仗楼规格很高,除了我,还有几位驻将和司兵参军一起监管,调运的话,很难不被人发现。于是我找来懂机关术的高人,改造了末间机关,并挖了一条密道通向木坊。我对外声称机关失灵,无法打开末间,私下每次进楼清点时,将部分兵器转移至末间,再经木坊运出。”
“我说好端端的甲仗楼密室怎么就打不开了,原来是你这厮在搞鬼!后来那几次甲仗楼的账目对不上,也是因为你这个贼吧!”
一直在一旁静观的齐将军吼出声,气得想上前给岑义两掌。
岑义不理他,只盯着晏元昭道:“我偷得其实不多,可没过多久,还是让人起了疑心,我只好另辟他路,费了很多功夫打通军器坊这条线。”
“贼心不死,卑鄙无耻。”晏元昭道。
岑义面不改色,“晏元昭,那间密室修得毫无破绽,你是怎么找到机关逃到的甲仗楼?”
“哼,区区小机关,难得住谁?我们晏大人有上苍庇佑,逢凶必化吉,岂是你一个阴险小人能害死的?你就是把他丢到海底去,也有龙王托他上来!”
说话的是阿棠,她压低了嗓音,听来肖似男子。
晏元昭喉结动了动,一股暖意流到心底。
“说的对!晏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岑义,你是害人不成反害己。”齐烈道。
岑义叹了口气,闭上嘴巴。
“你费尽心思私吞这么多精良兵器,都运去了哪里?”晏元昭盯着岑义,问出关键。
“铁鹘。”
岑义枯干苍老的声音落下,在场人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铁鹘?塞外的那个铁鹘?”齐烈惊道。
“不然还有那个铁鹘?”岑义嘲讽道。
晏元昭眉头皱紧,“和你交易的铁鹘人是谁?”
“铁鹘大王子羽啜。”岑义和盘托出,“我将货运到涑河最北段,由他的商队接手,送至铁鹘。”
“不可能,羽啜素与大周交好,怎会伙同你做这种事?”
“与大周交好?那是假象!”岑义疾声道,“铁鹘以前和大周掰过手腕,怎会甘心臣服?表面奉大周为宗主,暗地里积蓄力量罢了。铁鹘虽然叫做铁鹘,可那群蛮人哪懂得炼铁,他们炼不出好铁,就没有好兵器,而我刚好能弄到,哈哈!”
岑义的笑声令人发毛,齐烈暴起掐住岑义胳膊,“你这是私通异族,资敌卖国!”
“不错!”
“无耻!你可是大周的臣子!”
齐烈的骂声里,晏元昭声音森冷,“岑义,冒着夷三族的风险给铁鹘人办事,你图什么?”
“图钱。”岑义笑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给铁鹘人货,铁鹘人给我钱。”
这话阿棠听着都不信,她可知道州刺史是个肥官,有的是办法贪污,哪用得着通敌卖国。
果然,只听晏元昭道:“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说实话?你到底为的是什么?”
岑义眼睛闭上又睁开,“老夫图一个前途。大周朝廷人才济济,老夫算不得什么,可对铁鹘来讲,就不同了。等铁鹘骑兵南下,老夫就是大功臣,他们允诺,届时会把整个河东都交给我。”
“痴人说梦。”晏元昭冷冷道,“你太看得起铁鹘了。”
“富贵险中求。”岑义声音淡然,“要不是意外被陈参军察觉,这笔生意不管怎样,老夫都不亏。”
晏元昭深深看他,“三十年前,铁鹘与大周交锋,你在裴将军幕下为从事,裴将军大败铁鹘,凯旋钟京,百姓夹道欢迎,全军封赏。如今你私济外族,背叛大周,你对得起当年勇御外寇的自己吗?”
“多少年前的旧事,老夫都忘了,难为你还记得。晏元昭,你年纪太轻,很多事还不明白,忠君爱国的话谁都会说,可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不论你们如何骂,老夫所作所为,皆是忠于内心,无愧于己。要杀要剐,我都认。”
做了通敌叛国这种无耻事还能如此大言不惭,和自己受了什么委屈似的。要不是顾忌着晏元昭,阿棠恨不得痛骂岑义一顿,她看一旁呼哧呼哧喘气的齐将军也忍得很辛苦。
最镇静的还是晏元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