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陪着娘子,严嬷嬷悄悄上前回了话:“娘子去瑶光堂,正遇见柳孺人收拾房舍。柳孺人问大姐儿,江娘子说她没见过,也不知道。后来两个人就没再提大姐儿了。”
“现下娘子正在小书房里作画,我看画的是栖云馆旁的玉兰。”她又补充,“娘子上午从瑶光堂出来,就去了花园里。从午睡起来开始画,已经画了一个多时辰了。”
楚王颔首,无声迈入书房。
他四岁习武,少年起征战南北,一身武艺,在走路时不发出任何声音不过随心之举。
青雀当然没有察觉他的靠近。
她画得很专心,工笔细描,一层又一层染上她心中的颜色,画一笔、想一笔、停一笔,一时在笑,一时又皱起眉。
楚王看到了那延伸向天空的玉兰,也看到那玉兰枝上立了一只寻常的、灰扑扑的雀。她把雀羽的颜色调了又调、试了又试,灰色染了点点碧金的雀就浅浅张开了羽毛尚未丰满的翅膀,振翅将飞。
片刻后——也许是一段时间后,楚王听见了数人走在廊下的声音。
是厨上的人来送晚饭。
看青雀画好了一笔,正要蘸墨,他曲起食指,用骨节敲了敲门框:“先吃饭。”
“啊!”认出这个声音,青雀慌忙回头,“殿下!”
他、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看了多久?没人提醒她,是因为他不让说吗?
为什么?
楚王已经转身向外,当然没有解释的意思,也不需要她行礼相迎。
青雀放好画笔,也没有多问身边的侍女,先去同他用饭。
至少,他没打扰她作画,还提醒她吃饭,不让她饿着……
这顿晚饭一如前几日一样安静。楚王不说话,她也不主动开口。她已经有些习惯了和他这样沉默地用饭,不会再感到很不自在。
她只是注意到了,他又像昨日一样,几次伸手向酒杯,却没有举到唇边。
不过,他不再酗酒的原因,想来,也并非她所能关怀。
用过一餐满足的饭,侍女们也预备好了盥沐之物,只待楚王动作,便服侍二人沐浴更衣。
但楚王挥退了她们。
青雀便不由自主有些紧绷。
上次他这么做,是看出了她挨过饿。这次呢?又是因为什么?
而且上次,他只让人退出了堂屋,这一次,却是让人都退到十丈远外。
“你的身契,宋家至今还没送来。”
楚王并未靠向椅背,只因直视青雀,身体稍有些弯。
他直接问:“你来之前,他们都吩咐了什么?”
第23章户帖他爱之欲其生,恶之令其死,她都……
青雀几乎没有听见楚王的问话。
宋家——霍玥——竟没一并给楚王身契??她是怎么想的?她是忘了,还是故意不给?
从来各家互赠下人,身契是一定要同时带过去的,否则,往小里说,是窥探别家私密,往大里说,甚至是明着安插细作。何况宋家向楚王献美,本就是为缓和两家因血仇冷到极点的关系。楚王的恨意未必稍减,她不信霍玥不知,可为什么明知这事的紧要,霍玥却不赶着派人把身契送来?
是,是。她是在第一次和楚王欢好那夜,甚至更早之前,便明白了所谓的“主人”也只是普通的人。既然是人,就会有懦弱、丑陋、狠毒、不堪,就会有私心,就会犯错。但这个错也太……
她恍惚了多久,楚王就等了多久。
直到她蓦然回神,想起楚王似乎问了一句话她还没有答,而她因没听见,所以不知道他的问题是什么的时候……楚王才淡淡提醒:“你来之前,他们都吩咐了你什么?”
青雀微怔,旋即,缓缓吐出口气。
这一问,终于来了。
楚王为何现在才向她查问——此情此景,或许不该认为这是“审问”——她不得而知。她也无法揣测,楚王是否会疑心她的回答。可这个问题,相比于她身上那个还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想藏至死亡的秘密,只是再微小不过的一件事。而她也早就决定过,没必要为霍玥遮瞒。
正视楚王的眼睛,她从霍玥去后院找她开始说起:“殿下去康国公府那日,傍晚之后……大约是酉正二刻到酉正三刻,霍娘子红着眼圈来找我,说有一件事着实为难,要我帮她。”
她说得很细也很慢,几乎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完全还原,甚至没有隐瞒她问霍玥的,“我会死吗?”和她说的,“我是府上送去的人,或许一眼不顺,便会被斩于刀下。”
“但你还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