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影消失了。
李嬷嬷和张岫簇拥到她身旁。
“进宫参拜的规矩,夫人早已练熟了,今日且不必再练。”李嬷嬷控制住话音的起伏,尽量平稳说着,“贵妃娘娘的事,不知夫人究竟知道多少,我便先从头说起:娘娘是端拱十九年生人,家中高堂尚在,有一兄、一弟,两位妹妹,景和元年选秀入宫,初为才人……”
这些青雀都知道。
云贵妃娘娘入宫时,其父才入朝不久,仅为七品大理寺正。在入选的十八名秀女中,她的出身几乎最低,但因容貌光耀照世,远胜其他宫嫔,初封便是正五品才人。
不过,入宫之后,她并未立刻得宠。这一次选秀入宫的宫嫔,都是在景和三年六月,先皇后故去以后,才渐次有宠。
景和三年八月,贵妃娘娘晋封美人。
景和四年十二月,贵妃娘娘生下了楚王,晋封正三品婕妤。
又两年,封昭仪。
又三年,晋封贵妃,摄六宫事,其位正式高于从东宫就侍奉圣人的贤妃与德妃。
直到景和二十二年,贵妃娘娘三十七岁,还给圣人新添了十二皇子。
世人称贵妃娘娘“荣宠倾世,二十余年恩宠不衰”。
在李嬷嬷平缓的语调里,青雀听出了她对这话暗含的不屑。
青雀也当然知道,这些话,只是外人的吹捧、妒忌、怨恨,实际不能当真。
贵妃娘娘是二十余年有宠,至今圣人还常在昭阳宫留宿。入宫这些年,生育了三子三女,养活了三子两女,子女的人数也为后宫妃嫔之最。但她的父亲入朝近三十年,已将古稀年纪,竟然只在光禄寺卿之位,只有她的母亲得封韩国夫人,却不能荫及子女。云家老幼少壮祖孙三代十余名成年男子,不但没有六部高官,更无一人得封爵位。
她的父亲能在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春闱得中,即便不算青年才俊,也至少并非碌碌庸人。她能生出楚王这般力智近妖、文武两全的孩子,云家也从未有过出名的纨绔无能子弟,也说明云家的血脉优良。如此家教,还出了“盛宠”的贵妃,却无一人封爵或任要职……
“我是只有一个妹妹,没有兄弟。”青雀轻声,“可连我的妹妹,殿下都能择出一二百人供她选婿,把她的夫婿放在最难的战场上,好让她尽快得封诰命,何况圣人。”
若她有一个兄弟,只要不是蠢笨得无可救药,不论在哪一方面有些天分,楚王都一定会极力扶持。
皇帝对贵妃的做法却相反。
他甚至在压制云家。
还有楚王。
他立下那么多的功劳……“景和”近三十年里,所有扩张的疆域都是他用性命搏来。一个亲王爵位,是嘉奖上一次大胜,这次有什么?连他要娶自己想娶的人做妻子,都要百般阻拦。
现在——可能是因为她终于直接面对了圣人的恶意——她也彻底认清了:
不论是父对子,还是“夫”对“宠妾”,或是君对臣,圣人对楚王、对云贵妃,都的确刻薄寡恩-
楚王在亲自去请安国公的路上。
征三王子一役里,安国公伤了左腿,骨肉皆断。虽然军医救治及时,他也挺过了伤后的高热昏迷,左脚还看似无虞长在他身上,实则这只脚已用不上力气,走路都要拄拐了。
回京受赏,他一路是乘车。
这次被殿下接过去吃酒,他也安然坐上了后面的车,笑道:“嘿!这把老骨头动一动,还能帮殿下娶老婆,也不算没用。”
“你少在那伤春悲秋!”一起来的长兴侯坐在马背上翻了翻眼睛,“你好歹还去杀了个爽,又给儿子赚了几个勋官,我在京里给你们运了几年兵器粮草,呵,连西戎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斗几句嘴,定国公坐回车里,长兴侯也驱马向前。
几人快马行到半路,忽被冲出来的几骑拦了下来。
“楚王殿下——”
为首的女子一身宝蓝骑装,发簪牡丹凤钗,钗上的红宝流苏一直垂下荡在耳边,分不清和精致涂了胭脂的嘴唇谁更鲜艳。
唤出第一声,她又改口:“六表哥。”
楚王皱眉,倒是认出了她:“寿春县主。”
文阳公主的长女,周仙容。
“表哥这样叫我,何其生疏。”周仙容端然坐在马背上,轻甩缰绳,缓缓向前,“你让我丢了大脸,这个礼,我就不行了。”
楚王扫视周围散开的百姓,不耐地轻嗤:“寿春县主要违国礼,犯的不是我的法度,丢的更不是我的脸。”
“表哥就这样对我无情?”周仙容杏眼薄红,“你——”
“你让他们都退开!”她指向楚王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