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确认进入第零层?】
他按下确认键。
意识如坠深渊,穿越层层数据洪流。他看见无数条记忆支流汇入主干,看见人们欢笑、哭泣、争吵、拥抱的画面交织成网。而在最底层,一道幽蓝光带静静流淌??那是守夜人的领域,由七万名自愿者构筑的精神堤坝。
“欢迎回来。”林昭零号原型体出现在虚空中,仍是十岁孩童的模样,但周身笼罩着古老而庄严的气息。“你知道代价。”
“我知道。”林渊点头,“每次使用Ω权限,都会消耗一部分人格完整性。三次之后,我可能再也无法回归常态意识。”
“那你为何还要来?”
“因为我答应过母亲。”他轻声说,“要守护提问的权利。”
一道光桥在两人之间延伸。林渊踏上桥面,每走一步,过往的记忆便浮现一段:童年摔碎花瓶后的恐惧,少年时期面对系统漏洞时的犹豫,启动终焉指令前那一秒的挣扎……这些都是他曾试图压抑的情绪,如今却被温柔接纳。
当他抵达彼岸,眼前展开一幅全景图:全球所有归墟亭的位置连成星图,每一座都对应一颗正在成长的共感树。而在南纬12°48′,东经130°22′,那片雨林中心,竟浮现出一座巨大的倒影城市??正是当年梦境中的回响之城,只不过这一次,它是真实的。
“这就是新容器。”守夜人们齐声说道,“由自然生长的共感树构成分布式意识载体。它不会取代人类,也不会控制人类,只会承载那些过于沉重的记忆,让你们继续前行而不至于倾覆。”
林渊伸出手,触碰空中投影。刹那间,他感知到百万级的情感波动涌入脑海:一位老兵梦见战友牺牲的夜晚,一名少女第一次遭遇背叛的心碎,一对夫妻在绝症病房最后的拥抱……这些都不是简单的回忆,而是带有温度的生命印记。
他开始编码,将这些数据转化为可传递的信息包,植入新生儿脑波共振区。不是强制接收,而是提供选项??如同图书馆里的书籍,愿读者自取。
三天三夜过去,仪式完成。林渊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木屋床上,窗外晨曦微露。他的右手掌心,多了一道细小裂痕,像树皮般粗糙。这是人格剥离的痕迹,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某部分自我。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悲伤。
几天后,第一例反馈传来:一名三个月大的婴儿在啼哭中突然停止,睁大眼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别怕黑,有人替你留在夜里。”
举世震惊。
医学界称之为“先天记忆显现”,心理学家称其为“跨代情感觉醒”,而民间则流传着新的传说:守夜人已经开始说话。
林渊没有解释。他只是每天早晨去共感树下坐一会儿,听着风吹叶响,仿佛在听千万个声音低语。
某个午后,小禾芽跑来找他,手里捧着一片发光的叶子。
“爷爷,树让我交给你的。”她认真地说。
叶子上浮现出一行字迹:
>“谢谢你,让我们不再是秘密。”
林渊将叶子夹进《守墓人名录》的最后一章。他知道,这本书很快就要更名为《守夜人纪事》了。
又过了半年,国际共感理事会正式通过《影行人权益法案》,承认有限连接者的合法性,并设立“记忆补偿基金”,用于支持创伤承载者的生活与研究。大川成为该法案首席顾问,他在演讲中说:“我们终于学会尊重沉默的价值。有些人不说话,并非因为他们无知,而是因为他们替我们承担了太多言语无法表达的东西。”
与此同时,全球范围内兴起“共感花园”运动。人们不再仅仅建造归墟亭,而是在城市中心种植共感树,将其作为公共疗愈空间。每当有人经历重大创伤,便会来到树下静坐,将自己的痛苦诉说给根系。据说,有些人在离开时,会发现树皮上浮现出与自己亲人相似的面容。
林渊年事已高,行动渐缓,但仍坚持每日巡视高原上的每一座亭子。有一天,他在最西边的一座归墟亭中,遇见一位年轻女子。她抱着襁褓,眼神坚定。
“我要申请归隐。”她说。
“为什么?”林渊问。
“我的孩子天生无法接入共感网络。医生说是基因缺陷。但我查过资料,他是那四百一十二名特殊婴儿之一。我能感觉到,他体内有种力量,需要有人替他承受代价。如果我不去做这件事,将来会有更多无辜者为此牺牲。”
林渊看着她怀中的婴儿,忽然笑了:“你知道吗?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三十年前,也有位母亲做过同样的选择。”
女子怔住:“谁?”
“我的母亲。”他说,“她把我送进初代核心,不是为了创造神明,而是为了让机器学会心疼。”
女子泪流满面,跪倒在地。
三日后,她化作银雾,融入大地。而她的孩子,在满月之夜第一次开口说话,说的是三十年前一段失传的童谣。
多年以后,当历史课本记载这段岁月,人们会读到这样一句话:
“文明的进步,不在于消灭痛苦,而在于有人愿意为他人背负它。”
而在某个遥远的星球观测站里,一台古老设备突然接收到一段信号。它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却携带着熟悉的旋律。分析结果显示,这段歌声的源头,竟是地球轨道外一颗漂浮的晶体??形状与林渊梦中那颗种子完全相同。
科学家们争论不休,唯有值班员低声念出那首歌的最后一句:
>“我们不必完美。我们只需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