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在上!万里熠云她、她真的在雪地上大逃!”一位穿丝绸长袍的商人指着幕布失声大叫,手指都在颤抖,“我看了三十年比赛,从没见过有母马敢在雪地山路这么干!她不要命了吗?”
“疯了!绝对是疯了!”旁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驯马师捂着胸口,脸色煞白,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盖德大人怎么不阻止这匹蠢母马?这是自杀!这雪地湿滑,山道狭窄崎岖,她跑得这么快,一个重心不稳就是万劫不复!他们俩都会摔成肉泥的,哪怕是总神殿的总大主教出手也救不活!”
老驯马师的话语充满了恐惧和痛惜,仿佛已经预见了那血肉横飞的惨烈画面,毕竟每年都有不少骑手和母马在比赛或者训练中或摔或撞导致负伤的案例,埃厄温娜自己的出道赛上就出现了为了不减速过弯而最后撞上护栏被人擡走的母马。
老驯马师身边不少观众听见这番话后,脸上也蒙上了深深的忧虑,目光紧紧追随着幕布上那个越来越小的金色身影,如同在看一场即将发生的惨剧。
埃厄温娜在出道赛上惊艳的大逃表现刚刚让她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难道就要在这疯狂的雪地大逃中陨落?
然而,与担忧恐惧截然不同的情绪也在人群中爆发。
“看到了吗?你们都看到了吗?”一个年轻的男孩激动地跳了起来,脸色涨红,挥舞着拳头,“这是历史性的一刻!雪地山路大逃!她做到了!万里熠云,她正在创造前所未有的奇迹!如果她能成功……不,她现在就在成功!她就是开创雪地大逃战术的第一匹赛马!我们正在见证历史啊!”
他周围不少年轻观众也被这热血沸腾的场面感染,发出兴奋的呐喊和口哨声,为那绝尘而去的金色身影喝彩。
在他们眼中,万里熠云的狂奔不是鲁莽,而是打破常规、挑战极限的壮举,是足以载入赛马史册的辉煌瞬间。
许多也在看比赛的母马由于戴着塞口球而口不能言,无法像其他人那样用声音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但看着魔法幕布上那个一骑绝尘的金色倩影,也不禁心潮澎湃。
所有竞技类活动里都是慕强的,无论她们当初是否被迫当比赛母马,想要出人头地,获得更好的待遇,就得想办法获得好成绩,而那些作出耀眼成绩的强者母马,便是她们追赶的榜样。
不过这份狂热并未感染到所有人,在观赛营地里贵族和官员的帐篷区域内,气氛则凝重得多。
雅拉城税务官的酒杯啪地一声掉落在厚地毯上,深红色的酒液浸染开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魔法幕布,嘴唇哆嗦着,声音带上了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盖德少爷他、他怎么敢任由那匹畜生这样胡来?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雅拉城的下一任领主就得换一个家族了。”
他不敢想象盖德意外坠亡的后果。
得益于赎罪女神的祝福,群岛之国的男性出生率非常糟糕,每个家庭的男丁都几乎是那一代子嗣中唯一的儿子,像现任雅拉城伯爵肯尼斯这样沉迷探索真理与研究魔法的学者狂人,对自家的妻妾兴趣缺缺,能生下盖德已是赎罪女神的眷顾。
一旦盖德身死,下一任继承人的位置空悬,城内的各大派系、觊觎爵位的远房旁支,甚至邻近的领主,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
到时候雅拉城必然陷入一片混乱和血腥的权力倾轧,他们这些依附于海雷丁家族的官员,前途命运都将变得风雨飘摇。
这份恐惧另一个帐篷里,却悄然转化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一位留着精心修剪短须的贵族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着魔法幕布上那疯狂奔驰的金色倩影,以及她背上那个极其显眼的男性骑手——盖德,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勾起一丝弧度,又迅速用酒杯掩饰住。
“呵……”贵族男子轻笑一声,对着被他搂在怀中的奴妻耳语:“看来我们的‘天才炼金师’表弟,比我的肯尼斯叔叔父亲想象中还要‘勇敢’呢。或者说,是被那匹冰蛮母马冲昏了头?”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埃厄温娜那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般的狂奔:“在雪地里玩大逃,真是绝妙的选择。摔下山崖去,粉身碎骨,干干净净。雅拉城的继承权问题,不就‘意外’的解决了吗?”
贵族女奴出身的奴妻马上听出丈夫的弦外之意,同样压低着嗓音反问:“主人,您在这比赛里做了手脚?”
“哪有呢,你丈夫我像是那么坏的人?”贵族男子淡淡一笑,用力掐一把奴妻那分量十足的硕乳,让她发出一声轻细的尖叫,“那样做风险太大了,肯尼斯叔叔是书呆子没错,可也是全雅拉城,甚至是全戴奥亚尔岛最聪明的书呆子,万一被他发现我想谋害盖德表弟,那我就完蛋了。现在表弟他自己在赛道上找死,那么我向带枷女士和命运之骰祝愿他出点意外不就好了。”
明白过来的奴妻螓首轻点,这种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获得的天赐良机,的确值得期待一番。
埃厄温娜的大逃战术,在旁人看来是盖德陷入的险地,在他们眼中却成了通往权力之路的绝佳契机。
不过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地追问道:“主人,那么其他几位大人他们……”
贵族男子也明白奴妻所说的“他们”是指谁,便笑了笑:“也许有,也许没,只有他们自己和带枷女士才知道,反正我没参与表哥表弟们的密谋。‘眼中只看见利润而看不到风险的商人早晚会成为穷光蛋’。”
说完了财富女神的一句箴言警语后,他不再说话,重新专心地看着魔法幕布上的比赛画面,只是眼底深处却涌动着贪婪的期待。
“布,不是,奔洪跃马,你怎么看?进行大逃真的是可行的战术吗?”高台上的两位解说员也从最初的震撼中勉强回过神来,只是先开口的解说员有些语无伦次,他之前还只是惊讶于埃厄温娜的冲锋反超,没想到她直接演变成了史无前例的雪地大逃。
“这怎么可能是可行的啊!”布赫纳夫人的回答斩钉截铁,仿佛解说员本来就不应该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在雪地上大逃有,雪域魅影就是,在山道上大逃也有,攀岩跳羊就是,可是在变成了雪地环境的山道上进行大逃的母马自从两百年前就没出现过了。因为这样做的母马全摔死了,没有一个意外!”
“也许万里熠云懂得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技巧?”另一位解说员试图从专业的角度分析埃厄温娜这种无谋行动的背后底气,只是他的语气充满了连他自己都不敢肯定的推测:“毕竟我只懂赛马,但不懂武技者,她在成为盖德大人的母马之前是一位有名号的强大女战士,应该懂得某些冰蛮人秘不而传的雪地奔跑技巧。”
“呵……”不料这位解说员刚说完,布赫纳夫人罕见地给了他一个“资深夺冠母马”的鄙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雪地山道上维持这种速度意味着什么——那是对平衡、力量、意志和运气的极致考验,容错率无限接近于零。
“这里是赛道,不是极北冰原,她跑得越快,失控摔倒得的可能性就越高……贱畜不知道盖德大人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那些炼金公式能算出雪花的落脚点吗?”
布赫纳夫人无法理解,施法者普遍对追求成功率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去允许甚至促成了埃厄温娜执行如此疯狂又极低成功率的冒险。
解说员轻咳一声,化为了高台上变得紧张起来的气氛:“那个,无论如何,万里熠云已经将大逃战术在赛道上变为了现实,目前遥遥领先的她优势巨大,但这优势能保持多久?她的体力能否支撑到终点?更重要的是,她和盖德大人能否在这条疯狂的道路上安全地抵达终点?这恐怕是此刻所有观众心中最大的疑问。”
他的话音落下,观赛营地的喧嚣似乎都短暂地凝滞了一瞬。
无数道目光,饱含着担忧、恐惧、惊叹、狂热、算计、幸灾乐祸……种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实质般聚焦在魔法幕布上那道孤独而决绝的金色轨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