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无话可说,也是不敢说。
“好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好歹也是个秀才公,是你个白丁能嘲讽的么?”
挑夫被这话激得大怒,转身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步上前正要教训,却见一块碎银被扔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接住了。
“一两银子,可够你恭恭敬敬地送秀才公回去?”
挑夫低头看了眼手心的碎银,咬了一口,顿时狂喜,点头哈腰地说道,“够了,够了,老爷真是大气。”
老头愣愣看着来人。
他知道开化里的黄兆龙搬来了花桥,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昔日他瞧不上的“黄老爷”。
黄兆龙不过是继承了家里的几百亩田,他可是秀才,往年黄兆龙见着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但如今一身绸缎的黄兆龙却远远看着他,脸上只是挂着礼貌性的微笑,更可恨的是,他甚至没从黄兆龙眼中看出半点嘲讽之色。
黄兆龙身边的人都称赞他仗义,黄兆龙却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朝着老头点了点头,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
旁观的人也散了,街道恢复正常。
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
除了挑夫。
那挑夫将银子收了起来,轻声细语地说道,“老人家,你家在哪?”
他下意识地往前走去,有些出神,“你跟上。”
“好哩!”挑夫挑着米紧跟在他身上,“你老慢慢走,莫摔着了。小的不缺时间,不缺。”
前倨后恭的挑夫没能让老头再生出一点怒火。
他心中冰冷至极。
秀才?
算个屁!
这大同社治下的世道,有钱才是爷!
“世风日下……”他绝望地想着,“这才几年,道德便已沦丧。老夫,又能逃去何处?”
他快到家时,在门口见到了乡公署的人,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快步上前,便见老伴瘫坐在地,低低地啜泣着。
一个员役上前,轻声道,“老人家,节哀。你儿子在煤矿挖矿时,矿道突然塌陷。已经半个月了,人还没找着。”
他如遭雷劈,魂魄飞去了云霄。
他不知公署员役何时走的,也不知挑夫何时离开的。
他清醒的时候,外面的天微微发亮,老伴在床上睡着了,脸上的那几道泪痕还是湿润的。
他突然起身,走到外面。
他沿着大同社修建的水泥路漫无目的地往北走,走到日上三竿。
周围的人和车越来越多,人群推搡着他,他踉跄一下,险些跌倒。
身边的人躲开,他慢慢站直身,目光从长出一根根会移动的树干的水泥路,到一个不停流淌着黑灰色河水的大城门洞,又抬升到城头那两个硕大的“启明”。
“启明”反射着刺目的日光,他的视野花了。
“快走啊!”
后面的人不耐烦地大声喊着。
“是啊……”他憔悴的脸庞挤出一个微笑,“老夫,早就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