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向嫣儿仔细探听罗琼岳此人的底细。
无论皇帝这般安排人事有何深意,我极可能要以中侍省奏递院三品常侍这个不上不下的身份涉足朝堂了。
我既是他所谓“慧眼识才”而举荐出仕,又得与他一同应对礼部那些清流言官——倘若圣上再塞几个赵完我之流的人物过来,说不得便要在朝中自成一小党。
平心而论,罗琼岳确实手握极佳的政治资本。
其父贵为当朝左相,他本人又身居国子监丞要职,与清流士林也颇有往来。
只是我久居江湖之远,对庙堂之事知之甚少,仅从念蕾口中听闻过他的“风华绝代”。
至于此人真实风评如何,还需多方打探。
嫣儿先前说过的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此人心性“极为残酷”。不知嫣儿说的“残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对女性狠毒,还是对政敌无情?
听着嫣儿娓娓道来,我竟为这位风华绝代的录事郎暗藏的另一面而心惊不已。
原来在他父亲登临左相之位前,他曾有位结发妻子金福儿,乃是前吏部尚书金大正的掌上明珠。
那金氏温婉贤淑,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
后来金大正因牵涉“庚丑之变”暴毙街头,罗琼岳唯恐受到牵连,竟执意要与金氏和离。
可怜那金氏苦苦哀求,他却变本加厉,最终将她虐待致死。
当时他的现任妻子王晓蜡正在平婚佳期,从渔阳回来数日之后才知此事。
说起这文水罗家,虽算不得新宋八大世家,却也传承数百年。
到他曾祖时不过是个边城小吏,祖父一辈虽在文坛小有名气,官位最高也不过三品。
直到其父罗东来拜相,其姐晋位四妃之首,这才有了新兴世家的气象。
可正因这桩丑事,簪缨世家对罗家始终心存芥蒂——宦海沉浮,谁家没有个起落的时候?
这般落井下石的行径,实在令人不齿。
“此事……圣上可知情?”我压低声音问道。
“正是圣上亲自压着,不许外传的……”
金氏的几位兄长都相继死于狱中,族人四散逃亡,竟连个报官申冤的人都找不到。
我沉默良久,心中为那个素未谋面的苦命女子暗暗哀悼。
窗外暮色渐沉,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
“他的岳丈是前吏部尚书金大正,我怎么记得,他的恩师叫金大……”我一时想不起来那个大儒的名字。
“金大略!他和金大正是本家兄弟,小罗的婚事正是他恩师做的媒,庚丑之变时死在狱中了,他的门生当时组织营救恩师,独小罗没有出面,……”
罗琼岳竟然是如此势利之人,想着皇帝的用人之道,我一时不知如何评点了。
“那项仲才此人又如何?你除了知晓他那孽根粗若婴孩臂膀,长逾八寸之外,可还了解他的为人处世?听闻此人最是擅长玩弄女子……”
嫣儿闻言顿时霞飞双颊,伸出纤纤玉手掩住我的唇:“仲才虽惯会伤女儿家的心,却远不及罗琼岳那般狠毒绝情!”
听她仍这般亲昵地唤着“仲才”,我胸中没来由地窜起一股无名火。
不知她除了赠帕传情外,可还背着我与那厮有其他什么苟且。
她虽是我的性奴,是不是当真对项仲才动了真心了?
我冷笑道:“前日面圣时,听圣上提及,正是这厮领着礼部那群清流上奏,说什么平婚新妻未行新婚嘉禧便与正夫同寝,有违伦常。他府上妻妾成群,平婚期内总不能日日与你双宿双飞。届时你偷偷与我相爱几次,好生煞煞这伪君子的威风!”
“就依你!”她挥舞着小拳头,兴奋得不能自已,“项仲才现在已经是恨你入骨了,到时你俩在朝堂之上政见不合,时有争吵,回到家中,再看到我时时待在你的屋子、你的床上,与你恩爱不舍,必然更加暴怒,拖也要把我拖走!”
“他恨我?可我与他素未谋面、一日交道也没打过啊!”我大奇。
“自然知晓。”嫣儿得意地扬起下巴,“先说私怨——他原以为自个儿才是我的平夫的不二人选,岂料半路杀出个李晋霄来?有次他来中侍省公办,特意问起你,我便将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瞧他那副醋海翻波的模样——”
她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恶作剧的快意,“我还特意将你写给子歆的那首《红绿词》给他看,称是我的心头最爱。你是没瞧见,他那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