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都不用想,如果我被加上“妒夫”之名,……第一个出手修理我的绝对是隆德皇帝!
为蓝颜生子一直是风化大使倡导的善举——平夫自不必说,许多女子的蓝颜,也有很多是因家贫无力娶妻的才俊。
最有争议的便是“双姓子”之风俗。
所谓“双姓子”,具体来说,就是王家正夫之妻招了李姓佃户为蓝颜,被李姓佃户下了种,生下的儿子便取名王李根(或者就叫王根也罢)。
等王李根长大成人之后再育二孙,其中一孙便以过继形式归宗李家。
富家助贫家传承血脉,被风化大使视为善举。几百年来都是民间私下的一种协议。
子歆来的时候我也和她议过此事,官府对此态度是实用主义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民间的说法叫“一子祭两坟,胜过绝户哭”,当礼法与现实冲突时,民间总会自发演化出最人性最经济的妥协方案。
大儒陆九韶在《家礼问对》中写道:“富者分香火以济贫者骨血,犹若春霖溉旱苗,此乃仁心之发用。一子承两姓,譬如一树开二花,各结其果,各慰其亲,岂非《礼经》‘睦姻任恤’之现世践行乎?”
昨晚与晚雪闲聊时才知道,这老地主干脆一步到位:这三十年来,他的妻室们为村中光棍生育了十五个子女,为其延续香火,待孩提长成,如果家中条件尚可,他便让他们直接认祖归宗。
如今石桥村里,他抚养长大的非亲生子女个个视他如生父一般。
“来,老夫想跟你讨要一首诗,便以裁蘖宴为题,诗名须加上我的名字,这一番说教,我总得换回点什么!”
“金刀闲搁玉盆栽,未剪蘖枝已费猜。最是中庭花影乱,偏照当年合卺台。”我长叹一声,赋诗一首以咏心事,“诗名便是《呈琪公裁蘖宴有感》。”
“果真是闻名遐迩的大诗人!娶你妻子,也是我陈家最体面之事了!”他竖起大拇指,然后眯着眼睛向我微微一笑:“我方问你睡得好不好,是想问你有没有做什么梦?”
一时间我寒毛都竖起来了,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做了一个……比较特别的梦。”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噢”了一声,掉脸要走开,我一把抓住他:“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是不是与那个咒语有关?”
他两手一摊,耸耸肩膀:“绝对不是!我善长卜梦,有些事也吃不准,所以时常想一问凶吉。”
我见他否认得非常决绝,一时又有些吃不准,这老货太会拿捏人心:“不对,你两次问我……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梦中之事很重要!”
他却继续装憨卖痴:“要我告诉你什么?!”
“……陈老爷,你高寿五十有七了,怎么还跟一个顽劣儿童一般!”我认定他两次问我,必是另有玄机。
他有些恼了,一把扯开我的手:“莫名其妙!人在清晨时一般还会记得所做之梦,所以我时常会在早上问人这样的问题!”然后便大步离开了。
我愣了半晌,一时搞不清他真假,看晚雪向我招手,只好回到屋子里。
“我先和三少爷聊几句,”晚雪跟我回到花厅之后,从多宝阁取下《花间集》递给我:“你先看看我勾出来的句子。”便带着陈汉庭进了寝室。
只听见里间传来窸窣的声响,晚雪清了清嗓子:“上次加了导流槽内衬的三号青磷炉,现在运行的如何?我又根据老爷的意思,重新画了张新图。你看一下。”
隔着帘子和屏风,我能瞧见晚雪与他坐在“三才同心榻”边。
这张榻是昨日下午我同晚雪提起的,晚饭之后她使人从十娘屋里搬来了一张,以便陈老爷来的时候我们三人方便就坐。
在新宋,已婚妇人的闺房中,“三才同心榻”是必备之物。
那红木矮榻弯如新月,环抱着一方青玉案几,恰能容得三人同坐。
榻前摆着三只绣墩:两只高墩上铺着织金锦垫,绣的是交颈鸳鸯;另有一只矮墩,素面无纹——这本是给正夫准备的座位,暗合“蓝颜为大”的规矩。
里屋二人挨得极近——晨光将两道剪影投在素屏风上——晚雪俯身指点图纸时,发梢几乎擦过他的脸颊;他的右臂更是不经意间抵着她的臂弯,那张三才同心榻本就低矮,二人并坐时,两人大腿难免相贴,脚儿更不可能不触碰。
“有些门道!”那陈汉庭对着草图研究了半天,“我回去再试试。你上次所述的‘虾眼沸’之法,确实能将温度提高不少,只是木炭消耗极大,烧炭工这些日子极为辛苦……”
“若将这导流槽再拓宽三分,配合你改良的黄丹石预处理,可省去两成木炭用量。”
陈汉庭猛地抬头,黝黑的脸庞浮现讶色:“你怎知……”
“你袖口沾着这种黄色的粉末子,定是掺了汀江底的黄丹石作催化剂。”
我再次透过珠帘望去,只见晚雪执笔在纸上勾画:“再者,方解石不能添加得太早,温度不够时,它反而会分解出一种青灰,影响矿石中云母片的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