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妩双手无声地攥紧,她恐怕确实是有些喜欢上这个清冷而坚忍的少年了……
“阿檀,他还活着就好。”楼稷知道桑妩的愤怒,他又何尝不是,可只要人活着,什么都好说,什么都还来得及。
桑妩转过头,两人相视着淡淡一笑,“楼稷,还好你还活着。”
兜兜转转这么些年,他们还能聚在一起,已是人生幸事。
无忧不知何时跑到床边,用毛茸茸的头一个劲地去拱少年脑袋,可却始终一动不动,“呜——”无忧耷拉着脑袋看向她,桑妩垂下手摸了摸无忧头顶,“他会没事的。”
一句话既是说给无忧也是说给她自己,“他会醒过来的,他还欠我一个解释。”
明亮的日光透过敞开的窗棱洒进来,屋内三个人两站一卧,仿佛宣纸渲染出的一幅画,仿佛这么年来他们从未分开过。
……
在正义盟的人被关了整整十日时,当这日东边的第一缕阳光照到床前时,顾清淮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公子醒了!”侍女一脸欣喜地跑出去通报,楼稷听到消息连忙掀帘进入内室,正对上床上少年虚弱的目光。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楼稷狠狠松了一口气,“你可知道当日你把我们都吓坏了!”
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十分俊秀讨喜的熟悉脸庞,顾清淮想起那日楼稷的自陈身份,虚弱地唤道:“楼大哥……”
楼稷弯了弯唇一时失笑,“小六,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喊我的。”那会儿这小子可是一口一个楼稷的喊着,让他喊声哥可是比登天还难。
“是我以前不懂事……”顾清淮苍白的脸庞满是愧疚。
以前阿姐总是喜欢和楼稷说说笑笑,仿佛他们才是一路人,小孩子莫名的占有欲让他一直不喜欢楼稷,可最后却是楼稷将他藏在了水缸中,帮他引开了那些本就是他招惹来的人,“对不起……”顾清淮发白的唇瓣艰难地颤了颤。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楼稷一脸诧异。
“那日在青鸾使的房间中,你好心劝我我却那般对你,甚至,甚至——”甚至当日他差一点就想杀了他……
差一点,他就会在同一日亲手杀了阿姐和楼稷……顾清淮痛苦地捂住头,十日前的场景一幕幕汹猛涌来,那些他刻意想要忘记的东西再次清晰地浮现。
“师,蓬山他——”
“当日你那一剑偏了一寸,没能杀死你自己,自然也没能杀死蓬山,后来是阿檀斩断了蓬山的两只手臂,最后用剑将他钉在了地上自生自灭,蓬山也是厉害,直到三日后才因血流过多死在了原地。”蓬山死前的惨状,想必能告慰亲人和乡亲的在天之灵。
“是龙血草……”顾清淮低声喃喃,楼稷听见初时有些困惑,明白过来后却瞬间放声笑了出来,“我就说他流了那么多血怎么能撑三日才死,原来是因为他曾服过的龙血草。当真是活该,当初他若是不让你去抢龙血草,你就不会受这四十鞭,他也不会多熬这三日尝尽痛苦方才死去。”
顾清淮却没有楼稷那般畅快,神情有些低落,“他既然杀了我爹娘,当初为何又要带走我……”
楼稷恨铁不成钢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你是不是觉得他没杀你还把你带回了流云宗,便是对你好?若不是他杀死了你爹娘,这些年他们只会对你更好。”这些道理常人很轻易便能想明白,只是顾清淮身在局中时确实不免一叶障目。
“你才刚醒,身子又未痊愈,还是先好好休息吧。”这才说了几句话,眼瞅着脸色就又白了下去。
“阿姐呢……”顾清淮躺在床上,沙哑着问了出来。
少年虚弱的目光中带着丝丝小心翼翼的期望,楼稷哪里能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当即温声安慰道:“她应该是在处理教中事务走不开,她知道你醒了定然高兴,这段时间你可把我们担心坏了,以后切莫再做自杀这种事了。”
“我为主,他为奴,他是本座的奴隶,我如何会关心一个奴隶的生死,只是他既是我的奴隶,生死便只能由我……”
那日桑妩斩钉截铁的话再次在脑海响起,他数次违逆阿姐的话,现在楼稷回来了,阿姐的目光只怕再也不会为他停留……
“楼大哥,我可以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吗。”顾清淮艰难地问道。
楼稷表情一怔,极快的闪过一丝不自然又很快消失不见,“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他的身子怕是撑不了那么久……
话音落下他敏锐地发现顾清淮脸色越发白,“你别多想了,把身子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顾清淮再次阖上眼,万千思绪灼烧着的他的心,却终是抵不住身体的疲惫,沉沉睡了过去。
在顾清淮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有人禀告了桑妩,知道少年无恙后桑妩悬着多日的心终于松了下去,这一松懈,强行积压的疲惫瞬间排山倒海般袭来,她眉心蹙了蹙,淡声道:“把正义盟的那些人,从寒狱中放出来,关到四海殿中。”
“是。”静姝恭声应下。
桑妩闭目靠在榻上,至于顾清淮,她才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却差点就要再次失去他,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第二次,她得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六月初八,顾清淮一身白衣站在桑妩面前,清峻的身形挺拔如松,俊美的脸庞带着令人心动的专注。
距离那日的混战已然过去了十五日,自顾清淮醒来也已过了五日,这却还是两人第一次相见。
桑妩是怕自己见着他会克制不住怒气动手,顾清淮则是不敢见,可再不敢,也终是克制不住那颗想要见她的心。
“阿姐。”顾清淮轻轻地唤道,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称呼,却让她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