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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司珹轻笑一声，自持道：“高见不敢当，鄙人久历山川，从前恰巧去过岭南，不过略知一二。”

nbsp;nbsp;nbsp;nbsp;“诸位想必知道十四年前，宁州抚南王府何等尊崇显赫。前抚南侯将领司珏替当今圣上悍守宁州，南境一时无人敢犯。”司珹手上动作不停，清越琴音伴着他的讲述，缓缓涤荡在昏黄琉璃光下。

nbsp;nbsp;nbsp;nbsp;王开济久不言语，听到此时方才接话道：“是了，隆安帝十三年秋，司珏攻占翎城，挫伤了南疆最后一点反扑气焰，南疆诸族元气大伤，直至今日也没能再度聚拢凝合，司珏也因此名震大梁。”

nbsp;nbsp;nbsp;nbsp;“可惜好景不长，”司珹轻声继续说下去，指间琴音不知何时加快了节奏，隐有激昂之势，“隆安帝十四年夏末，南疆残部二世子布侬达伙同内应，夜袭宁州，直奔抚南侯府而去。”

nbsp;nbsp;nbsp;nbsp;“此事大梁举国皆知。”纪昌沉声道，“彼时我尚为兵部左侍中，当年恰逢朔北十二部频频来犯，朝中实在难以抽调人马。更何况——那布侬达当时仅是收回翎城要塞，掳走司家三子，并未乘胜追击。”

nbsp;nbsp;nbsp;nbsp;王开济一拱手：“抚南侯当年打得南疆各部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怎能重成气候。夜袭一事，想必已是回光返照。”

nbsp;nbsp;nbsp;nbsp;“的确如此，”司珹眉目轻垂，手下拨弦更快，琴声嘈嘈，恍若山雨欲来，“只是当年被掳走的司家三子半月间究竟经历何事，并无人知晓。”

nbsp;nbsp;nbsp;nbsp;鸿宝谦声道：“想来是布侬达也并无能力久耗，不至做得太绝，避免自断生路。只是司二薄情纨绔，着实配不上这气运。”

nbsp;nbsp;nbsp;nbsp;“可不是么，当年归来的司家三子中，惟那可恶的司二毫发无损，”张兆冷哼一声，将怀中舞姬一把推开，复又饮下一杯酒，含糊道，“真要计较起来，他司二还能好端端活到现在？不过是当今圣上宅心仁厚，惦记司老将军劳苦功高，不忍叫其子嗣过分凋敝。”

nbsp;nbsp;nbsp;nbsp;张兆不屑道：“岂料这司二终究烂泥扶不上墙，并无半分赤子之心，反倒常常胡作非为，将抚南侯府一众事务尽数压在其胞弟司涟身上，在宁州惹出不少事端来。”

nbsp;nbsp;nbsp;nbsp;司珹似是低低笑了一声，这翘起的诡异唇角被裙袖纷飞的舞女挡了去，却被少年将军尽收眼底。

nbsp;nbsp;nbsp;nbsp;季邈面上隐有愠色。

nbsp;nbsp;nbsp;nbsp;“的确如此，可我在宁州时却听闻，当年三子归来一事并不简单。”司珹别有深意地卖了个关子，“事变当夜，司老将军尸体被南疆人一同掳走，一直未曾被救回。直至半月之后，将军头颅方才高悬于翎城城门之上。仅仅次日，司家三子便被尽数放归宁城。”

nbsp;nbsp;nbsp;nbsp;司珹轻笑一声，仿佛真的只是在说一件同他毫无关系的尘年异闻：“直至一月后，老将军的头颅才由司二取回——听闻这是他同翎城驻守将领猜枚，赢回的赌注。”

nbsp;nbsp;nbsp;nbsp;拿自己父亲的头颅当做赌注。

nbsp;nbsp;nbsp;nbsp;王开济揩了把额间冷汗，心跳如鼓，连忙补上一句：“这、这手段虽混账了些，最终能使司老将军魂归故里，总是好的……”

nbsp;nbsp;nbsp;nbsp;季邈听了半晌，冷不丁开口问：“那司珹的赌注呢？是什么？”

nbsp;nbsp;nbsp;nbsp;司珹隔着帷幕看向他，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说出的话却叫季邈浑身都骤然绷紧了。

nbsp;nbsp;nbsp;nbsp;“自然是其胞弟——抚南侯司涟的项上人头。”

nbsp;nbsp;nbsp;nbsp;席间一时骇然，琴声却猛地攀升至顶点，这调子激昂诡异，瞬息万变，惊得一众舞女不知如何再跳，纷纷跪倒在地，惶惶发抖。

nbsp;nbsp;nbsp;nbsp;“够了！”

nbsp;nbsp;nbsp;nbsp;——琴声戛然而止。

nbsp;nbsp;nbsp;nbsp;季邈猝然吐出这两个字，满脸漠然地起身拜别：“我府中有急事，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nbsp;nbsp;nbsp;nbsp;他径自往门外走去，行至司珹身侧时稍微停留，司珹并未抬头，也知季邈正细细打量着他。

nbsp;nbsp;nbsp;nbsp;却不知季邈看的是他抚在琴上的一双手。

nbsp;nbsp;nbsp;nbsp;季邈眼见着这双修长手指拨弄琴弦，这琴音同他十年前在宁州听到的有八分相似，却远不及那时听见的那般清越宁和。

nbsp;nbsp;nbsp;nbsp;司珹右眼下的小痣，他于十年前惊鸿一遇时，亦不曾在司涟面上见过。

nbsp;nbsp;nbsp;nbsp;一珹一涟，一躁一静，一黑一白，一恶一善，仿佛都囚在这小痣里了。

nbsp;nbsp;nbsp;nbsp;却偏偏是

nbsp;nbsp;nbsp;nbsp;一对双生子。

nbsp;nbsp;nbsp;nbsp;他这几日，常常因着这张过分相似的脸对司珹一再心软，眼下却一刻也不愿再看见了。

nbsp;nbsp;nbsp;nbsp;季邈移开目光，清了清因愤怒而发紧的嗓子，终究没在大庭广众下掀了司珹的皮。

nbsp;nbsp;nbsp;nbsp;少年将军讥讽道：“几年未见，阁下还是这般秉性，云野自愧不如。”

nbsp;nbsp;nbsp;nbsp;“不过阁下倒同席上各位情投意合，”他面上不虞，回头扫过席间众人，终究扯出半个笑来，“诸位继续，玩儿得尽兴。”

nbsp;nbsp;nbsp;nbsp;语罢，他大刀阔斧朝外走去，无人再敢阻拦。

nbsp;nbsp;nbsp;nbsp;司珹的声音从他身后轻轻传来，含着点却之不恭的笑意。

nbsp;nbsp;nbsp;nbsp;“季将军，来日再会。”

nbsp;nbsp;nbsp;nbsp;他捱过这阵儿，终于轻声道：“去取冠帽来吧。”

nbsp;nbsp;nbsp;nbsp;季邈登时起身，司珹的手却还没收回去，他保持这个微微前倾、承肘在桌的姿势，像是短暂沉入了湖水中。前倾之中衣裳上襟便稍稍显得松，有什么润泽的东西探出一点来，季邈认出了那是玉簪的尾巴。

nbsp;nbsp;nbsp;nbsp;他离开的脚步停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