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抚养皇嗣所付心血,跪一会儿又算什么呢?”
云柔哲轻声细语,话里有话,避重就轻地以不堪辛劳为由推脱,同时保全了皇帝和淑妃的体面。
她见君珩微动着眉心紧盯自己,便作势要跪身下去,直到皇帝终是忍不住立马俯身托住她的双肘。
“皇后照料太子和公主已然辛苦,况且中宫未来还会有皇子降生……”君珩把她扶回座上,微扬的嘴角尽是耐人寻味的笑意,“倒是朕思虑不周了。”
皇后顿然面容浮绯,只好抿了抿唇,蹙着眉压声嗔怪道,“皇上莫不是又忘了母后的教诲。”
好在君珩早已听出她言中暗意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随即转身对众人正色道,“大皇子先送到太后宫里教养,淑妃也可时常看顾。”
“臣妾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淑妃擦了泪,恭敬一拜。
“陛下……”莲妃心寒彻骨,皇帝宁愿用大皇子为皇后锦上添花,也不肯回应她夹于春家水火之中的投诚么?
“莲妃不慎小产,褫夺封号,降为贵嫔,闭门静养。”
皇帝诏令仍旧冰冷。春莲芷绝望又认命一般地闭了闭目,终是吞了泪默默叩首。
以往宫中妃嫔即便是自己不当心失了孩子,圣上也不会忍心再加责罚。而君珩此次将她降为“春贵嫔”,实在是讽刺意味大于惩戒:一来罚她设计淑妃牵连皇后,二来也是在告诫春家,他们千方百计送入宫的后族遗女,恩宠还未开始便已尽了。
然而世人感叹帝心如渊时也难免猜疑,春贵嫔当真只是这场弥天大计的被动参与者吗?
不过就此妃位上便只剩颂妃和楚妃二人了。
殿中寂静半晌,妤美人好似忽然想起什么,故作轻松地调笑道,“怎么不见颂妃娘娘?莫不是随皇上出去了几日,便恃宠生娇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君珩眉目稍凛,语气却十分平淡,“南香国欲在京郊资建一座和盟塔以示邦交稳固,颂妃自请替朕亲自监看至建成。”
满殿无不心知肚明,一座塔没一两年恐建不成,等到真建成时怕也不会有人记得那位颂妃了。
在座一时有人欢喜有人忧——喜的是后宫妃嫔重获自由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困难,忧的是若自己哪日不慎触怒龙颜,也可能如颂妃这般被弃绝于宫门之外。
“皇上,颂妃妹妹独居京郊难免孤苦,恰巧父亲已将南香国香料贸易事宜尽数转交臣妾手中,不若让臣妾前去与香凝作伴可好?”容贵妃品出这座塔背后绝不简单,跪直了身子目光熠熠。
“嫔妾也愿追随容贵妃和颂妃娘娘。”沐嫔也跟着在殿前跪下。
君珩不由侧目望了云柔哲一眼,略显无奈地轻叹一息,“时辰不早了,朕与皇后还要用晚膳,你们先退下吧。”
众妃所愿几乎皆未达成,但也只得悻悻行了跪安礼,“臣妾嫔妾告退。”
*
“柔儿,睡不着么?”
背后之人的有力手臂绕过她的腰际往自己身前一带,另一被枕于颈下的胳臂覆上她蜷缩于胸前的玉指,恨不能将那片香软揉进前怀。
帐中处处萦绕着云雨过后的香暖余温,以至于隔着薄缎寝衣的肌肤相贴仍会引发寸寸轻颤。
以往此时,她早该筋疲力尽朦胧睡去,尤其是在小别胜新婚的数度予取予求,恩爱缠绵之后。
但君珩见她只略略应了一声,故用鼻尖轻蹭着她后颈的发丝,“还在想白天的事?”
雪背香肩微动一瞬,看来他猜对了。
“朕知道柔儿想助容贵妃出宫,也看出她有意激怒朕,但若以废妃出宫总绕不过夏家,也于她日后行事的声名不利,所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嗯,眼下颂妃离宫的朝中反响尚未可知,再度冒险未免仓促,实非出宫的理想时机,倾儿稍作细想定会明白。”云柔哲转过身来,低头埋在君珩襟前,似不经意感慨道,“皇上可曾想过,万一臣妾登上后位真的另有目的呢?”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温热掌心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首,“若能助柔儿达成目的,朕甘之如饴。”
“不过……”腰间手臂徒然收紧,淡淡龙涎香气迎面袭来,“朕所做一切,都是希望柔儿能遂心欢愉地做自己,而不是为了一位面面俱到的皇后。”
云柔哲在他怀中轻轻点了头,细嫩藕臂也不由环上他的背脊。
他顺势将她抱紧了些,下颌浅浅抵在她的发顶,“朕这几日见郊野繁花似锦,山水如画,不若趁春华未尽,朕带你微服巡游几日,权当踏青散心可好?”
“好。”云柔哲缓缓抬起头,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神色,但他定能感受到自己的雀跃笑意,“那阿珩如何才会欣愉呢?”
“……我吗?”似乎只是听她带着回报之意这样问,于他而言已是莫大的欢欣。
桃花眼忽而低眸凑近,炙热气息贴着她脸颊掠过,一时暧昧至极,“其实倒很简单。”
细密绵长的吻随月光一齐倾下,方休片刻的鸾帐中又是一阵翻云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