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乌怡颤抖着嘴唇,心惊肉跳,回视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原来程承深就是当年那个毫无下落的男孩,于洲。
肌肉上有一道极其长的红肿伤疤,往下蔓延,格外显眼,似手术未缝合好的模样,像一条殷红色的血虫攀附在肌肉。
这是他骨折做压钢板手术留下的,连带着他的恨意,永远无法消散。
当时程承深被人堵在巷子里围殴,被打得浑身是血,终于找到机会拖着剧痛的腿逃走,却因此落下了病根,呼吸功能不全,脑震荡短暂失忆,双腿严重骨折,差一点儿就再无法站起来了。
程承深平静地展示着伤口,指着腿:“这里曾经埋着三枚钢钉。”说完手指换了个方向,“这里四个。”
十年了,程承深仍然知道如何最快地击中她的愧疚心。
眼泪径直滚落下来,一滴一滴地坠到空中。沈乌怡红着眼眶,脊背哆嗦,更加后悔当初,颤声不断重复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程承深坦白了自己曾受的痛苦,还没停下,甚至继续刺痛她最深的伤痕:
“你难道没想过,邵雅真是被你害死的?”
邵雅真是沈母的姓名。
程承深眼神阴暗,沈父该死,沈母也该死。他拿起椅上搁置的利刀,磨了下木面,说道:
“但最该死的,其实是你——”
沈乌怡睁着眼看他,喉头内疚的涩意阻滞,控制不住汹涌泪意,边掉眼泪边开口,瓮声瓮气:
“我理解你会怀恨在心……”
毕竟当时在他眼里,她确实是对他的求救视若无睹。
话没说完,程承深阴森一笑,截住了她的话头:“别哭啊乌怡姐。”
“你也痛回来,我们就公平了。”程承深一字一句说。
沈乌怡眼泪顺着鼻尖滑落,连哭起来也那么漂亮,她胸口起伏了一下,试图向他解释:“真的对不起……但我当时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离开之后我其实报过警了,这些年也曾经去找过你的下落……”
当时她虽然走了,但第一时间报了警。施暴者都被抓了,只有他本人不知踪影,也找寻不到。
程承深凌厉的下颚紧绷了下,镜片后的眼神微深,唇角平了下去,用刀锋抵住她的下巴,缓缓下滑至锁骨,一道浅微的血色霎时间从雪白的皮肤上冒了出来,连成一条细线。
“所以呢?这就是沈小姐见死不救的理由?”
细密的痛感慢慢从颈侧传来。沈乌怡咬紧牙关,垂着眼睫,手臂连带着肩膀微微发颤,耳边程承深的呼吸声愈来愈重,心底的愧疚更浓。
但她当初真的做错了吗?
仅仅是因为自己一个逼不得已的选择就要受到这种对待,合理吗?
这也不能成为程承深对她实施犯罪的有理说法。
沈乌怡紧捏了捏手指,沉沉呼出一口郁气,理智逐渐恢复并占上风。
“沈小姐,你摸摸——”程承深把刀柄抵到她左胸口,一震一震的心跳几欲跃出来,“没有良心的人怎么配活得那么好?”
她就应该永远和旁人生死搏斗,磕磕绊绊地去拼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不是现在这样,名利双收。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程承深忽地嗤笑了一声,“我每写一本书,都会想什么时候能用上——”
“沈小姐真的是我量身定做的女主角。”
沈乌怡心口跳得很快,血液似在逆流,冰冷得失去体温,看着他面色阴暗的模样,任由黑暗将她淹没笼罩,说不出话来。
“很害怕吧?暗无天日。”程承深捉住了她游移的眼神,示意了下环境:
“——可我这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裤缝边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响在两人中间。
程承深拿出来,摁亮手机,另只手搁下刀,低头看起了消息,死白的微弱荧光投在他脸上,衬得他神色无常。
两秒后,程承深微笑地把手机递到她眼下:
“看看,这么多人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