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清晰地想起?来,这辈子他与妧枝也是头一次在这里相遇。
他期望尽量能避开,脑子里毫无头绪,万分杂念侵袭,令他在下人催促下,头痛欲裂,语气也变得不好,“滚开。”
随后过了许久,周围没有了声音。
他从这里走出去,不期然看见另一头正往里走的一道身影,于是跟傻了般彻底愣在原地。
是妧枝。
“妧枝……”
他顷刻改变主意想追上去,却?撞上一面透明的屏障,无论?他如?何呼喊远处人都不曾听见,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冷漠走远。
不由?地想到她躺在灵堂棺椁的模样,难道,难道又要这般天?人永隔?
不,不行……他再次一头撞上去。
下一刻,在妧枝的灵堂前的“商榷安”与在东林寺的商榷安画面不断闪烁交换,耳畔犹有人在呼唤。
“榷安,榷安……”
“魂归来兮。”
顷刻间,他眼前如?出现一阵镜花水月般的涟漪,随即整个魂魄像被吸走般,商榷安从这些错乱的回忆里被唤醒。
身体上的剧痛令他睁开双眼,率先能闻到的是房中温暖的气息,不乏药香,然后他还?看到了始终坐在他床榻边守着他的女子,刹那间,商榷安感到热泪盈眶,心头涌起?苦尽甘来的涩然痛意,“……我,对?不起?……”
从山上一路惊心动魄逃命下来,商榷安在妧枝身后失血过多倒了下去,等将人带回猎户家里,止了血上了药,妧枝方才回过神来。
但?自此商榷安便?一直未醒,妧枝便?陪他在庄户上待了一日接一日,待到第七天?时?,城里的大夫被枕戈请了个遍,商榷安的下属焦躁不安,生怕商榷安就这么一睡不起?。
而今日,妧枝如?常在房中喂下商榷安喝完最后一口药,她趴在桌前寐了一会,忽然听见细微动静,于是赶忙来到商榷安的榻边,只见他双眼紧闭,眼珠不安滚动,额头上陡然冒出一层虚汗,嘴唇一直念念有词,却?听不清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妧枝只得帮他擦汗,一面出声安抚,“醒醒,榷安……”
待到商榷安彻底睁开眼,二人见面,恍如?隔世,妧枝竟然听见他对?她道:“……我,对?不起?你……”
要让商榷安和什么人认错低头,平生罕见,他的脊梁无坚不摧,秉性更是冷漠无情?,而今无论?嗓音如?何沙哑,喉咙干涩,亦对?妧枝说:“从前,愧对?你,是我之?过……你死后,我,我没有一日不在后悔……”
妧枝哑然,面上是听了商榷安的话难以掩盖的怔忪。
从前事,用道法的话说,身死道消,成忘眼云烟,她选择不去追求前尘因?果,只因?今生今世她该做的都已做了,不曾亏欠了谁,大仇得报,姻缘两尽。
若不是商榷安硬要强求,不管嫁不嫁历常珽,又或是与否能和他修成正果,妧枝都不觉得自己这辈子会不好过。
她本心坚定,爱我者生,恨我者死,就如?不曾强求商榷安会理解她一般,他依旧被她吸引而爱上了她。
这是妧枝早有预料的结果,不为其他,只因?她所做一切是对?,更证明了商榷安曾经对?她的念头想法是错。
她赢了这场爱恨之?争,这是注定的结果。
但?不曾想到,这场单方面的赌注,最终会迎来不可一世的商榷安的认可。
病榻之?上,他坦然注视着她,有一股热泪凝聚在他悔悟眼眸深处,情?深且专注,“……以前种种,是我之?过,我承认……我甘愿为你低头,为你俯首,你的坚贞你的不屈令我发自肺腑……从此,我不会再小瞧于你,任何决定任何意动都是你身披的盔甲,只有你出现在我眼前,方能令我思?绪寸断,原谅我,阿枝。”
曾经是他以小人之?心轻视妧枝,她不就是来勾引他的?令他坚守不了本心,违背原则誓言,也是她教会他,人不可蒙昧其中,自欺欺人。
如今商榷安自甘沉沦在妧枝的陷阱中,已令其生欲其死,难以自拔。
天?亮后,商榷安伤口愈合,恢复体力,下属们也终于能松了口气,不必辗转待在庄户,送妧枝与商榷安回城里。
但?是到了城中,商榷安依旧不能像从前那样轻易动弹,还?尚且需要休养,那棵树差点将他背上的骨头压断,且近乎刺穿他的胸膛,十分凶险。
自从宫变后,商榷安已与濉安王府分家划清界限,不相往来,他新购置的屋宅就在妧家附近的巷子里,虽然都已安排好,却?冷冷戚戚,身边除了下属没有亲近之人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