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青披着一件墨绿色的睡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衣料摩挲过皮肤时带起细微的刺痛,他俯身掬一捧冷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下颌滚落,滑过脖颈上那些斑驳的痕迹,一路蔓延至锁骨之下,在睡袍的掩映间若隐若现,惨不忍睹,
察觉到昨夜沈晖星的异常,裴寂青拿出了藏在深处的信息素检测仪器。
信息素检测仪的屏幕在昏暗的浴室里泛着冷光,数据曲线剧烈起伏,裴寂青的指尖悬停在峰值处,显示的时间跨度长得令人心惊,直到凌晨才渐渐平息。
裴寂青皱眉想不应该啊,
他的发情期和沈晖星的易感期周期本该严丝合缝地重叠,当初费了不少人力和物力调整的。
可昨夜沈晖星的信息素几乎具象化成实体,燥热的、无序的,无处放矢的感觉快要溢得整个屋子都是。
若是从前……
裴寂青也许会伸手环住他的肩膀,让安抚性的信息素缠绕上去,像系住野兽的锁链。
但昨夜他实在太疲倦了,闭着眼任由意识沉浮,不想假装自己是一具没有知觉的容器,去盛放那些灼热的、近乎暴戾的渴望。
裴寂青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瞳孔深处浮动着冷冽的碎光。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像一道未干的泪痕,将那些斑驳的吻痕映得愈发刺目。
他想起曾经被反复背诵的条例,字字句句都刻在骨髓里,要在Alpha靠近时下意识地贴近,像一株渴求阳光的藤蔓,发情期时更要温驯,要献上后颈,扮演一个完美的、沉醉的Omega,满足所有关于“贤惠妻子”的荒诞幻想。
可最重要的一条,他几乎快要忘记——
那就是绝对不能爱上Alpha。
镜面映出他微微勾起的唇角,那笑容薄得像一层冰,底下藏着某种近乎自嘲的清醒。
裴寂青吃过早饭,就自己开着车出去了。
晨光熹微,陵市码头的风裹挟着咸涩的海腥味扑面而来,魏迹远远望见那辆白色SUV停稳,车门推开时,裴寂青的鞋尖先触及地面——米白色的亚麻布料裹着他清瘦的身形,深蓝裤脚随意卷起一折,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裴寂青墨镜被摘下的瞬间,他眯了眯眼,海风将他的额发吹得凌乱。
“这就是你给我看的东西?”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港口的嘈杂。
裴寂青的视线掠过魏迹身后——货轮正缓缓驶过,汽笛声震耳欲聋,浪花拍打在锈迹斑斑的船身上。
“运往亚美利加联国的合成信息素药剂,”魏迹迎着海风开口说,“市场很大。”
咸湿的空气里,裴寂青的衣角被风掀起,又落下。
海风裹挟着柴油与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裴寂青的墨镜镜片上倒映着摇晃的船身与破碎的天光。魏迹带他上船,向他伸出手。
“你这样会不会太夸张。”魏迹的视线落在那副遮住他半张脸的墨镜上。
裴寂青指尖轻推镜架,金属边框在阳光下泛起一道冷芒,他心想沈晖星这三个字本身就是灼人的烙铁,稍有不慎就会烫在皮肤上烫出焦痕,他实在不想沈晖星的舆情人员又来找他麻烦,现在他已经没有在大荧幕上活动了。
货轮引擎的轰鸣声中,魏迹的声音混着海风断断续续飘来。
裴寂青听魏迹讲起了他的发家史。
当初从下城区离开以后,因为替青宇科技的负责人挡了一枪得到机会。
那些往事像锈迹斑斑的锚链被拖出水面,子弹穿透皮肉时的灼痛,青宇科技负责人按着魏迹的肩膀说我记得你这份情。
“我们这样的人出头,”魏迹的指节在栏杆上敲出沉闷的声响,“差点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裴寂青的墨镜后泛起一丝苦笑,是啊,怎么会不懂呢。记忆里刺耳的刹车声至今仍在午夜梦回时响起,裴家精心策划的那场车祸,飞溅的挡风玻璃碎片像一场冻结的雨。
那时沈晖星确实像劈开裴寂青世界黑暗的一片刀光。
当初沈晖星执意跟他结婚,裴寂青感动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的确可以脱离裴家这片泥沼。可惜当初那份救赎如今已长成新的牢笼。
浪花拍打在船舷上,碎成无数浑浊的泡沫。
虽然如今婚姻生活并不如他所愿,可这是裴寂青当时最好的选择。
沈晖星对他再坏,至少冷酷里还留着几分人性,比起裴家骨髓里渗出的恶毒,已经算得上慈悲。
从船上,裴寂青就接到了梁仪的电话。
梁仪前些日子去清修去了,切断和外界一切联系,得知前些发生的事连忙给裴寂青打了电话说,开口就骂了一句沈晖星这个混账
梁仪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开,那声音里带着山间清修也未能磨平的火气:“他霸道惯了,全凭自己心意做事,怎么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裴寂青的视线垂落在海面上,浪涌将阳光揉碎成千万片晃动的金箔。
“算了,”裴寂青的声音轻得像泡沫,“我早就知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