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床上醒来的那一刻起,他对沈晖星就只剩下了警惕和防备。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沈晖星做足准备。他原本一边假意周旋,一边早就在暗处布好了后手——这才是沈晖星的作风,雷厉风行,不留余地。魏迹说起这事时恨得牙痒,骂他军痞做派,蛮横至极。
可当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真正摆在裴寂青面前时,连魏迹都愣住了。
没有陷阱,没有附加条件,甚至孩子的抚养权都给了他——沈晖星只保留了一个探视权。魏迹反复检查了几遍,最终不得不承认:沈晖星竟然真的……什么都没做手脚。
魏迹几乎是喜形于色:“寂青,这下你总算自由了!”
裴寂青怔了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
自由?他下意识摸了摸后颈那个早已干涸的腺体,空荡荡的触感像是个未愈的疤。
墨水洇开在签名处的瞬间,他忽然不确定地想——这次,应该算是真的自由了吧?
沈晖星摩挲着刚收到的协议书,目光停在抚养权那栏。这人明明想要孩子想得要命,却偏要摆出满不在乎的架势。
这么多年,裴寂青真的很爱装模作样,有时候沈晖星觉得他很爱装成那种弱者的姿态,拿腔作调,曾经他很不解,或者一直很纵容,更贴切点说他无可奈何。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裴寂青,终究是被他自己亲手弄丢了。
沈晖星记得从前,裴寂青总是凑过来亲他,一下,两下,像只试探的猫。而他总是迟钝地反应,等对方亲了好几回,才慢半拍地回吻过去。
想起裴寂青和魏迹在医院走廊相拥的画面,沈晖星指节捏得发白,恨不得把那栋楼炸成废墟。
可有什么用呢?眼前这个裴寂青,眼里装的早就是别人了。
魏迹那天在医院门口拦下他,嘴角噙着冷笑:“沈长官,别惦记别人的爱人。”
沈晖星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他想起裴寂青说过,他们曾经多相爱——年少时不管不顾地私奔,在身上纹下携带一辈子的印记,那些在沈晖星看来离经叛道的疯狂,却是裴寂青刻进骨子里的记忆。
所以现在裴寂青忘了他,却还记得魏迹。
裴寂青本以为沈晖星会闹得天翻地覆,可那人却退得干脆利落,连半点纠缠都没有。
律师还在翻找裴寂青口中所谓的“证据”,试图为这场离婚争取更多筹码。被逼问得烦了,裴寂青终于失控地吼了出来:“我说了我不记得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当年怎么会看上这么个自大傲慢的家伙?更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曾对他言听计从,被拿捏得死死的。
沈晖星给了他一半的可动用资产,以及——一个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
沈之之站在张姐身边,望着他。张姐拉着行李箱,对失忆的裴寂青恭敬地说:“夫人,我是您用惯的佣人。”
裴寂青还没反应过来,张姐又补充道:“先生把我们都给了您。”
他蹲下身,朝之之伸出手。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突然扑进他怀里。裴寂青下意识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在她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从那以后,沈晖星成了个无可挑剔的前夫。
除了按时打抚养费和每月两次的探视,他从不越界半步。
第一次来接女儿时,高大的Alpha站在门廊下,军装外套的肩线依旧如刀裁般锋利,在暮色里投下一道孤直的影子。他站姿笔挺得像棵雪松,风纪扣都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可不知怎么,整个人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寂寥。
裴寂青透过猫眼看他,发现沈晖星戴着手套,食指无意识地轻叩着裤缝,裴寂青打开门的时候,阳光从他背后斜斜地切过来,把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几乎要把他完全覆盖。
沈晖星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句:“好久不见。”
裴寂青的手指无意识抠紧了门框,半边身子藏在阴影里。他朝屋内轻声唤了句“之之”,小女孩便像只雀儿似的扑进爸爸怀里,只露出双圆眼睛偷看沈晖星。
裴寂青下意识的躲避动作让沈晖星胸口发闷。
他想起从前裴寂青总会第一个扑进自己怀里。
直到暮色四合,沈晖星准时把玩得脸颊通红的之之送回来。裴寂青接过女儿时,紧绷的肩线终于松懈下来。
年轻的执行官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军装笔挺,功勋章闪亮,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可现在的沈晖星,连信息素都收敛得干干净净。
裴寂青揉着太阳穴想,失忆前的自己大概是真的爱过这个人。
也许在那段糟糕透顶的人生里,这个强势的Alpha曾经是唯一的救赎。
魏迹对裴寂青的照顾无微不至,连他手底下的人都默认这是他们老板的爱人。
裴寂青刚醒来时,记忆还停留在多年前的下城区时光,自然最依赖这个“旧日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