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背后有相同想法的人一起组织了这次采访,希望能够拉到更多支持。
裴寂青站在曾经的旧屋前,铁门上的红漆早已斑驳脱落,生锈的铰链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偏过头,恍惚看见十几岁的自己背着书包飞奔而来,徐明珠女士总爱站在门廊下等他,瘦削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当年他们买不起钢琴,徐明珠就找来泛黄的乐谱铺在餐桌上,让儿子对着空气练习指法。裴寂青记得自己耍赖不肯时,母亲手里的藤条抽在桌面的脆响,和她绷紧的下颌线。
童年是忙碌酸涩的,也是容易满足的,徐明珠想回家又不想自己的儿子一辈子被困在下城区。
裴寂青的童年是坐着摇摇晃晃的旧巴士在两个世界间穿梭的岁月。徐明珠总带着他挤最早一班车去更发达的城区,让他见识博物馆的穹顶和音乐厅的水晶吊灯,又在日落时分拽着恋恋不舍的儿子返回下城区。
那些漫长的车程里,裴寂青靠着母亲单薄的肩膀打盹,鼻尖萦绕着她衣领上廉价的肥皂味。
裴寂青挨过的打和骂,徐明珠女士用一个冰激凌就搞定了,塑料小勺刮过甜腻的奶油,裴寂青舔着嘴角的巧克力渍,就忘了小腿藤条留下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
如今门廊下再没有人等他,只有风卷着枯叶掠过空荡荡的台阶。
裴寂青转身的瞬间,视线撞上了站在巷口的魏迹。那人嘴角却挂着熟稔的笑,仿佛他们昨天才见过。
魏迹:“我就猜到你会在这里。”
裴寂青:“那你还真了解我。”
魏迹向前走了两步:“知道你当时被抓了,我很心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是救你的。”
裴寂青的声音很冷:“当时知道你和那些药贩子有交易,我很失望。”
魏迹无奈道:“这一点我无可辩驳,寂青,人都有不得已的选择,就像你当初选择了沈晖星,我们出生在下城区,很多事都没得选,人总要为活下去舍弃什么。”
裴寂青知道魏迹怎么想的,他觉得他们骨子里一样的,为了爬出泥沼,他贩卖违禁药剂,裴寂青攀附权贵,本质上都是把灵魂称斤论两地卖掉。
说走捷径,魏迹靠的是邪门歪道,裴寂青靠的依附其他人。
裴寂青:“所以你觉得我舍弃的是尊严,你舍弃的是良知。”
裴寂青看着魏迹,看着他年少的爱人,这个被他刻进青春里的人,魏迹的眉骨上还留着那年帮他打架留下的疤,如今被岁月磨得浅淡,却依然能让他想起对方鲜血淋漓却仍笑着吻他的样子。
年少的固执裴寂青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爱,可那个时候的确是他们相依为命,许多年后重看那些年,那个沈晖星见一次发一次疯的纹身,说走就走的私奔,裴寂青自己都能说得上一句愚蠢。
魏迹背叛裴寂青的时候,裴寂青觉得痛苦无比。那种痛太锋利,把年少时所有自以为是的爱情神话捅了个对穿。
“魏迹,可你卖出那些问题药剂的时候,想过十八岁的裴寂青吗?”
巷子里的穿堂风突然变得刺骨。
“那个因为劣质药在你怀里发抖的Omega,你还记得吗?”
魏迹的呼吸滞住了。他看见记忆里的少年蜷缩在自己怀里,冷汗浸透了衣物,哭着说着魏迹,我疼。
“你后来开发出便宜的Omega抑制剂是为了赎罪吗?”
魏迹的视线突然模糊。
那些被药商嘲笑的坚持,投入进去不计其数的成本,结果到头来只有裴寂青懂他,魏迹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湿漉漉的,悲从中来,才发现自己竟哭得像个傻子:“……对不起。”
魏迹做那些事的时候他就又一次背叛了裴寂青。
魏迹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可是,我爱你啊,寂青,我一直爱你啊。”
“我知道你当初也爱我的。”
裴寂青若是不爱他,怎么会陪他住在那种地方。
裴寂青若是不爱他,当初怎么会因为他的背叛病情加重。
他如今穿着手工定制的西装,腕表能买下半条街,可当裴寂青的目光扫过来时,他依然是从前那个手足无措的小混混。裴寂青皱下眉,他恨不得把心挖出来赔罪。
什么商业新贵,什么药业大亨,在这个人面前,他永远都是跪在泥地里乞求原谅的败犬。
他真的没什么出息。
裴寂青只是平静道:“我刚才报警了。”
魏迹还在亚联国被通缉。
远处果然响起了警笛,由远及近,刺破了巷子里凝滞的空气。
魏迹的手下开着车冲过来,轮胎在水泥地上擦出刺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