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遥颔首,思索片刻:“还有什么别的发现?”
焕游笙再三确认,才道:“还记得扶南曾说过,记账虽在大体上有一定之规,以便于查账核验,但在细节上,不同的记账人又有不同的习惯。这些账簿,出账均为上旬估,入账则按来源细分条目。且标注数字遵循朝廷推广的大写数字,而非民间常用草码,个别款项后有被朱砂划掉的‘待核查’字样……”
慕容遥明白了焕游笙的意思:“不错,这种种迹象皆指向一处……”
这样的账簿,不久前他们刚刚看过许多,正是长史张仁愿带来的。
慕容遥忽然想到一事,心中一凛:“上一笔账是什么时候?”
焕游笙抽出最下面的那一本:“昨日又有新账,再上一次是在七月十三的河工银。”
不好!
“来人!”慕容遥心中警铃大作,刚巧西窗一阵夜风吹过,蒙眼素缎被卷得翻飞。
原本就守在门外不远处的侍卫听到声音立刻进来:“请大人示下。”
“即刻请长史、司马过府叙话。若问起由头……”慕容遥随意给了个理由,“便说是要验看往年礼器单子。”
幽州僚属阳奉阴违,以虚礼应付大都督焕游笙,又因太傅门荫之故,对慕容遥多有趋奉,实则暗地里对他们二人都是不敬不从。
而那些由皇帝钦点的侍卫,素以护卫都督为专责,虽对随行幕佐慕容遥礼数周全,然军令所向唯焕游笙是从。
那侍卫听到慕容遥吩咐,并未直接应下,而是抬头望向大都督。
“快去!”焕游笙催促。
侍卫这才抱拳领命,甲胄铿锵声渐远。
焕游笙开口:“装账簿的包袱不大,且有多个,结合账簿上的日期,可以推断,至少是水生等人行动的大多数时候,记账之人都在附近,以便在账簿上增减。且不只是这账簿体现的习惯与长史所记公账相似,七月十三那日长史过府时,冰鉴里融化的霜水将其靴底永济渠河床磁石粉冲出,由此可见那日他是去过永济渠的。”
“若是如此,昨夜永济渠伏击时,长史多半也在现场。”慕容遥接过话头,“他知道事情有变,或当机立断驰驿首告,或惧罪弃印潜遁无踪。还有作为他连襟的司马素有蹊跷,再加上其越俎代庖,与长史共执权柄,竟使刺史形同虚设。若长史确系逆党,则同气连枝的司马也有瓜李之嫌。”
说完这些,正厅里陷入沉默。
夜半,红烛爆出噼啪声,侍卫疾步闯入:“禀大人,两府皆空!”
焕游笙揉了揉额角:“事态紧急,需立即封锁城门,严查出入。并着人盯死两府。”
“是。”
待侍卫再次退出房外,焕游笙叹息一声:“还是让他们跑了。”
慕容遥迅速调整好状态:“这是不出所料的事。至少如今看来,刺史并未牵涉其中,或许可靠。阿笙应立即书信一封,密报朝廷,详述案情,并请增援。”
之前琅琊王氏给的名单,上面洋洋洒洒十几人,或是知情人,或是嫌疑人,如今总算分辨出几个忠奸,也不算全无收获。
焕游笙也不很在意一时得失,方才不过是感叹官场莫测罢了,于是上前扶住慕容遥:“书信的事我还应付得来。时辰晚了,扶南还有伤在身,回去休息吧。”
慕容遥起身:“也好。”
路过耳房,小厮梦远接替焕游笙,扶着慕容遥手肘,回去东花厅。
……
一夜之间,长史和司马同时失踪,消息很快传遍了幽州。
城内人心惶惶,官员们私下议论纷纷,更有甚者,传言二人携重金潜逃,或已投靠敌国。
焕游笙和慕容遥昨夜熬了大半宿,今日却一大早就没了睡意,用过早膳和汤药后,纷纷来到正厅。
依照着对刺史还不算深刻的了解,午时之前,估摸着他就又该来“请罪”了。
意外的是,在刺史到来之前,素来存在感不高的录世参军先到了。
外头的天愈发冷了起来,卯时(清晨5时至7时)的晨雾漫过都督府飞檐,正厅的青铜冰鉴已经被撤下,好在因着地龙的铺设,也无需另外用炭盆来取暖,只有瑞兽香炉袅袅吐着青烟。
焕游笙指尖抚过茶盏边沿,确认了温度,才放到慕容遥手边,忽听得廊下阔步而来的声响。
“末将大延勃,拜见大都督。”他单膝砸地时震得案头流苏簌簌作响。
小剧场:
焕游笙:以为刺史是个狠角色……
慕容遥:原来是个被架空,还到处请罪的大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