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宫那边,伪造的旨意早已拟好,如今只差一道玉玺盖章为凭。待楚垣登储,楚文帝即成虚壳,无堪大用,而陆崖与安王府,也将彻底失去利用价值,成为弃子。
可为了于莹莹手中解药,亦是陆崖的一线生机,纪韶华还是选择了冒这个险,与虎谋皮。
她不是没有计算,只是有些底牌,尚未到能翻出的时机。
就在此时,夜雨未歇,宫中却忽传出消息:冷宫之中的皇后病重,恐命不久矣。
昔日尊贵之主,如今不过一介孤苦病妇,连想见小郡主一面,也得低声下气去求于莹莹代为传话。
于莹莹听后,只是冷冷一笑,却因着与纪韶华达成合作之故,最终还是吩咐人往安王府送了一封口信:
“娘娘心中有憾,日夜念着小郡主。说是临终前若不能再见一面,恐怕……死也难瞑目。”
消息传入安王府,纪韶华沉默许久。前尘旧事好似已改变,可有些命运的轨迹,却冥冥中,终究还是归于同一个落点。
她终是应允入宫。
这一趟行得匆忙,在侍从刚到相府通传时,她已带着茯苓踏入宫门。
踏入冷宫时的夜色,漆黑如墨,月光隐在乌云之后,偶有风穿过院墙,显得悲戚而萧瑟。
这里早已久无人问津,时间太晚,宫门前连守卫都只不剩,原本整洁的院落,也因久未打理显出几分破败杂乱。
宫女只是草草低声行礼,神色慌张又恍惚地领她入殿。
殿内昏黄的烛火摇曳不定,透出一室昏沉与死寂。寝榻上,皇后面色灰白,眉眼间昔日尊贵不再,只剩疲惫与病弱。她胸口起伏微弱,仿佛只靠一口气吊着残命。
纪韶华缓步走近,终于在床边坐下。
皇后缓缓睁开双眼,看清来人后,嘴角微动,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意。
“你来了……”她的声音干涩破碎,却久违的似往日温柔,还有一丝浓浓的歉意。
纪韶华百感交集,却终究心软,犹豫片刻,终还是缓缓握上,皇后向她伸出的手。那双手仍旧温软细腻,想来这一生,她未曾真正吃过苦,只最后在这冷宫中,才算受了些罪。
“对不起……”皇后轻轻地道了一句,几不可闻。
即使沐家众人为此被褫夺官职,流放岭南,沐重安被斩首,付出了血与泪的代价。可回到初时,让她眼睁睁看着,沐家数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毁了她皇儿最大的倚仗……她,也做不到。
这是一个如此两难的情形,一道她为难十几年都未能迈过去的题。直到大树根腐枝断,轰然倒塌,却也只能道一句抱歉。
这一句迟来的道歉,纪韶华听在耳中,却像是一根针,扎得她心头生疼。
她轻轻摇头。
上次来冷宫送婚帖,她并未与皇后多言,只当她仍是自己的长辈,将人生大事告知。可也许今日,有些事再不问,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她看着榻上的人,语气低沉却清晰:“在当年亡父纪书河之事中,皇后娘娘,您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知皇后必然早就知情,可其中是否还有她所不知的细节?尤其是,她的母亲……
室内一片死寂。
许久,皇后才终于开口:“当年,除了那封被呈于圣上的信……其实,还有一封。”
纪韶华瞳孔猛地收缩,心脏跳得飞快。她几乎已猜出那封信是什么。
一个人若意识到自己处境危机,或许会客死他乡,最先想到的,或许就是寄与妻女,最后一封家书。
“纪书河曾给你母亲写过一封信。”皇后苦笑道:“那时,她带着那封信来找我,说她已质问过父亲,无果……求我帮帮她。”她说着,轻轻闭了闭眼,似在回忆,又像是在逃避。
“可最后,我亲手将那封信烧了。”
烧掉的那威胁沐家的证据,烧毁了姐妹亲情的信任,更烧光了她妹妹所有活下去的希望。
其实真正害死纪韶华母亲的凶手,不是纪书河的死,不只是沐家,而是她这个至亲至近的姐姐,亲手撕碎了她对世界最后的希冀。
沉默半晌,皇后望着面前与妹妹长得极像的那张脸,声音几不可闻:“你不恨我?”
纪韶华静静看着她,眸中沉静如水,冷意透骨。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但此刻,恨又能如何?
她终究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皇后脸上浮起一抹悲戚的笑,眼神幽深,仿佛在低语,又像是自言自语:“你会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