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夫人只说给您留了座,知道今夜文府没几个人在,怕您一个人寂寞。”侍女细声细气地解释道。
文夫人莞尔:“她这人也真是……罢了,杜药,替我更衣,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这么热闹的日子一直待在宅子里也了无生趣,杜药美滋滋地应了,立刻扶着文夫人挑衣服去了。
“今夜可是个大日子啊!咱们绣春楼平日生意兴隆,全倚仗咱们陛下开明仁治,今夜各位客官不醉不归,大家尽管吃喝,全场由柳公子买单!切记贺陛下万岁千秋!”对着暖色烛光包围的绣春楼,肖夫人位于最高一层楼阁,向下宣布道。
“还是柳老板和老板娘豪气!这绣春楼真是来对了!”
“隔着这湖面就是金鳞池,位置也好,咱们可是难得窥见龙颜啊!”
“干了干了,开封繁荣至今,可不就是托了陛下福气!”
听见这几阵人声,不知不觉走到绣春楼的二人双双足下一顿。文荷看了看这张扬的红金色牌匾,绽出一个笑容,转过头问伏子絮:“你我出来这么久,陛下那边肯定已经开宴了,既然这样,要不要一道进绣春楼里去?”
伏子絮尚在消化这一路上他试探文荷问题的答案,她每次回答都点到为止,滴水不漏,令他不好放下面子追根究底。听见这个提议,伏子絮凤目微敛,本能地应了声:“好。”
然而,一个问题在脑内悄然浮现:绣春楼是做什么的?
他这点疑问还没冒出来就被掐灭,看着文荷自若的脸色,心道,看起来,名门的公子小姐都应该认识这种地方,他贸然相问,定然会使此女面露异色。
果然,二人刚刚挤进这人声鼎沸的华丽酒楼,就有个热情的小二迅速迎了上来,抱着个酒葫芦满脸堆笑:“陈小姐!您来了!”
文荷笑着朝他点点头,伏子絮且看那圆滑的小二又侧首跟周围涌入的客人一个个点头哈腰的打了招呼,竟是每个人都认得,而那小二眼神落到他身上时明显迟疑了一会儿,询问道:“这位公子倒是有些面生,不知道如何称呼?”
伏子絮心中一跳,强装镇定。文荷却笑着弹了下小二额头,她动作俏皮,小二被弹得哎哟一声,也不埋怨,十分狗腿地赔笑:“陈小姐干甚又收拾小人?”
“看你可爱,”文荷笑眯眯道:“今晚我带的这位朋友怕生,你只管跑腿,不许多嘴。”
“是是是!”小二挺直腰板拍了拍胸脯,洪亮地喊了一声:“二楼雅座看上!”随后哒哒哒向前跑去,与顶楼肖夫人对了下眼色,弯腰道:“陈小姐,这边请这边请。”
“走吧,咱们去尝尝今日的新菜。”文荷朝伏子絮招招手。
伏子絮眼底透出淡淡的不解,但还是跟了上去。
这屋内透着点胭脂的香气,二楼往上的雅间一向用来招待贵客,文荷与伏子絮所在设了碧纱橱,点了沉水香,将门一掩,楼下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失了大半。
一盘色泽金黄的烤羊被端上桌,上头撒了椒末孜然,接着是炖入味的酸汤肥鸭、大盘熟牛肉……这些上菜的侍女多半安静地布菜,又整齐划一地退出去,全程绝不发出任何杂音。
文荷执起青玉盏啜饮一口清酒,夹起一块松花鱼细嚼慢咽,她面对的方向正开着天窗,从这里看过去恰好是停在玉仙楼下红通通的各色画舫,精致华美。
就在有滋有味的吃了几口后,她很快发现了纹丝不动的伏子絮,拧起的眉头能夹死一直苍蝇,好笑道:“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这一桌的荤菜,伏子絮光是看着就头晕眼花,眼瞧着自己勉强能吃的几样素菜还在肉里作配,无一例外地撒上了香料和辣椒,他表情肉眼可见地冷漠起来:“在府里吃过了,现在没什么食欲。”
“原来如此,”文荷睨了他一眼表示理解,伸手给他倒了杯酒:“那先喝盏茶,走了这么久,就算不饿估计也渴了。”
的确口干舌燥,伏子絮低头看了眼那青玉杯中倒入的液体,清澈中透着点青绿,像是茶水,便抬手将其抵在唇边,谁知舌尖刚一接触便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他蒙了一瞬,大脑宕机,被火灼烧那般缩回了手。那青玉盏应声而碎,满满一樽清酒倾下,飞溅到做工精细的衣袍上,打翻得到处都是。
“你……”伏子絮腾地站起来,有点像炸毛的猫弓起脊背,他目光沉冷,眼底隐隐有怒火迸发。
他可以肯定了,她是在捉弄他。
“哎,”文荷掩住唇,惊讶道:“怎么连茶也喝不得?”
“那是酒!”
按照常理,他一旦表现出生气,太史局所有人都会战战兢兢跪一地,伏在他面前磕头请罪。可眼前少女不但不害怕,反而笑得更灿烂,令他有些迷茫,那双美丽的眼睛困惑了一会儿,严肃道:“你骗人。”
“当然是骗你的,”文荷支着头,顺手把自己酒杯里的倾入碗碟中,那点清酒的香味完全挥发出来,她眨了眨眼:“在这京城里,不善酒力的少年公子,统共只有几人,你既不是光禄寺姚少恭,也不是平南山庄苏剑,怎么沾了酒水荤腥就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