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早就对自己起了疑心,伏子絮定了定神,蹙眉道:“我也没听说过燕京有哪户姓陈的官家如此显赫,不仅受邀至京贺寿,还对开封如此熟门熟路。”
他自认表情已经很严肃,语气也十分冰冷,可文荷还是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这实在有些令人费解。
她坐直了身子,那拢在轻烟似的披风下的肩颈线条优美,肌肤莹润,黛眉之下,乌黑幽亮的眼眸中除了笑意就是坦然:“没有陈家,却未必没有陈氏。”
陈氏?伏子絮似乎捕捉到什么信息,眉心抽了下,此时耳畔却有一串沉闷的声音炸开。
是金鳞池的方向。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伏子絮扭头看向那五色斑斓的湖面,眼瞧着文荷也是一愣,与他同样快速奔到那扇大开的窗前。
漆黑的湖水之上,一艘画舫忽然失控地俯冲到玉仙楼前与其相撞,灯火辉煌之间,只见规模宏大的画舫受到冲击后依次倒下。庞大的船身接二连三倒下,溅落大片水花,一波又一波的撞击汹涌地扑到前方船只上,很快,那脆弱的玲珑高楼便开始巨震不已!
为了保持稳定,这些船上都带着铁锁,牢固的很,撞在这花哨多余实用的玉仙楼上可不是吃素的!
伏子絮脸色微变,此时也顾不得文荷,当即如同一道白练般从窗口一跃而下,只有朦胧月色落在他轻踏过的瓦片上泛着冷光。
文荷看着他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目光一片幽深。
“想不到……天师堂的人这么快就察觉了。”
此时那之前安排雅间的小二窜了进来,恭恭敬敬地俯首跪在文荷身侧:“小姐,如您所料,文夫人果然来赴约了。”
“不急,先请她坐会儿,见一见镇店之宝,”文荷看着那桌菜,也有些兴致缺缺:“撤了吧,留几坛最烈的酒。”
小姐从不贪杯,从来没有以坛计数,更不会指明要喝最烈的,小二略有些迟疑,但也只管闭紧嘴巴:“是,小的即刻去办。”
菜一旦放凉了总归没那么新鲜,等人回来的时候再叫一桌热菜吧。
这里的酒,师厌大概会喜欢?
文荷迎风望着那摇摇欲坠的高楼,那一阵又一阵的撞击宛如滔天巨浪,水上风浪席卷,让金镶玉的华美高楼开始倾颓倒塌。尘烟四散,铺天盖地的恐惧被疯狂席卷,欢盈笑语与生死存亡不过隔了遥遥一水。
“五姐,好运呢。”她侧身坐在窗台之上,面容娴静温雅,絮烟云雾后透出的侬软月光浸透一身雪青色衣裙。
……
金灿灿的酒盏碰了声响,柳晴方坐在肖若芙身边,与对面的文夫人碰了一杯,三人都露出笑容。
“我还说有什么好事非得叫上我,原来是你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夫君回来了,”文夫人瞧着登对的二人,露出会心的微笑:“今日得见,柳老板当真一表人才。”
柳晴方伸手揽着肖若芙,也不谦虚:“若芙说文大人以及文夫人在京中多有照看,我常在行商路上,难以周全,好不容易有点闲暇,却又碰巧撞上陛下寿典,听说文夫人没去,却是怎么也要请来小聚的。”
“柳老板这是哪里的话,”文夫人笑道:“肖夫人聪明能干,自己就能将名下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我只不过常来坐坐罢了。”
“没有,一切经营还要多亏文夫人指点,”肖若芙赧然一笑:“上次银元造假闹起来,我险些应付不来,最后还是文夫人替我摆平的,绣春楼那些东家时刻盯着我的错处,想要打压夫君气焰爬到头上来,单单是这份维护的情谊,若芙就该千恩万谢了。”
“这不已经在谢了吗,一点小忙,不足挂齿。”见文夫人与肖若芙侃侃而谈,杜药转头与小二低语几句,下楼去提了壶清茶,免得主子口渴。
一楼人满为患,不少豪绅地主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杜药探出身子朝正提着壶茶水的小厮招了招手,他便心领神会的奉上:“杜药姐姐,今天人多,您走慢些,小心摔着。”
怎么说她也常跟在文夫人身边,算是绣春楼的常客,这小厮有点面生,开始杜药还担心他是个没眼力见的,不想也挺聪明,知道轻重。她握住那紫砂壶把手小心拢了过来:“知道了,忙去吧,一会儿再给主子们上些茶点。”
小厮连忙点点头,杜药便折了回去,只是回身这一瞬,目光扫过一楼扎堆的人群,似乎有个格外眼熟的身影。
杜药顿了脚步,原地不动了,再聚精会神地看了一圈,似乎没什么异常。
难道眼花了?她刚刚似乎瞧见了四公子。
摇摇头继续迈开腿,在她后面拥堵着的侍女这才低眉顺眼地循着杜药的脚步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