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望林突然冷笑,笑声里带着经年的疲惫:“你可听过‘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这句话?”
云舒怔住:“女儿愚钝,不明白爹爹的意思。”
“这话是在半月前的勤政殿内,陛下怒斥端王时所说。”易望林撑案起身,推开雕花窗,暮色卷着枯叶扑进屋内,“那时宫家尚未倒台,漕运贪墨案更未暴露。”
云舒悚然一惊:“这些隐秘……爹爹难道早就知晓?”
“不是早就知晓,而是必须知晓。”易老望着宫阙方向闪烁的灯火,声音低沉如钟,“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装聋作哑是死,后知后觉也是死。我退这一步,既是保易家周全,更是……”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等待最后的反戈一击。”
云舒转身欲唤侍女取药,却被易望林抬手制止。
易老喘匀了气息,沙哑开口道:“更何况,如今形势混乱,懂得行藏用舍,未免不是好事。”
“您说的是,前段时日宣王府外的刺杀一事?”
“正是。出手救出宣王的,是逍遥居。”
云舒惊道:“竟然是他们?”
易望林压低嗓音:“此事牵扯柔然,更关乎大夏国运。”
云舒淡淡道:“爹爹是想说,波及伯喻吧。”
易望林微微点头:“不错。他的脚站在哪一方,不只是我,更是陛下悬在心头的刺。”
“原来陛下和爹爹早就知晓影刃阁的存在。”云舒不由得攥紧衣袖,“那为何不趁早阻止,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伯喻倒向柔然?”
“陛下的心思太深,我尚且还未参透。”易望林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目光忽变锐利,“但有一点,影刃阁暗中筹谋的,难道不正是我易家二十多年来,不惜自断羽翼也要达成的夙愿?”
云舒怔愣片刻,忽而展颜轻笑:“爹爹这招果真高妙。”
“对陛下而言,影刃阁只是一颗垫脚石。”易望林拂袖关上雕花窗,隔绝了外头的呼啸风声,“待他们搅乱局势,才是真正考验伯喻忠心的时刻。”
忽然,一阵惊雷炸响,狂风骤然卷开窗扇,雨点跟着打了进来。云舒望向已被淋湿的焦尾琴,不禁又想起了昨夜那一场误会。
原来,昨晚的翠微殿内,局面并未因为杨柯的离开而平息。
烛台噼啪爆开灯花,翠微殿里凝固的空气被骤然打破。
一直垂眸抚琴的易云舒轻声道:“伯喻,你这是何苦。”
她望向仍然僵在原地的伯喻,此刻,他像一座冰川,岿然不动,但又不知里面是如何的波涛翻涌。
“多谢今晚的成全。”他的话语好似从深渊传出,裹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云舒蓦地起身,走到伯喻身侧:“你知道我的心意,但我不想自己就这样成为你们分开的理由。你为何不直接告诉她原因,而要用这种……”她蹙眉侧头,不忍继续讲下去。
伯喻骤然转头,眼底布满血色:“我连自己都无法保住,拿什么许人幸福?云舒,欠你的情,我不会忘。”
云舒轻声道:“不采而佩,于兰何伤。”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痛苦之色,“伯喻,你为何总是这样残忍?”话毕,她也转身离去,留下一室幽香。
伯喻垂下眼帘,他缓缓伸出手,手掌轻覆在琴弦之上,骤然用力握紧,随着噼啪脆响,琴弦根根崩断,如蝶群四散。
掌心的血一滴一滴渗了出来,染红了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