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殿下,”魏长明洪亮的嗓音接了下去,“臣倒有一惑,当年户部给了滁州三百万两白银,分发到平阳、桐丘,结果呢?先是平阳决堤,本以为桐丘尚能撑过去,谁料不到半年,桐丘也塌了!这白花花的银子,到底用在了何处?”
伯喻颔首,接过话头:“如魏大人所言,户部的确拨了三百万两至滁州,按理来说,两百万用于平阳主坝,一百万用于桐丘支坝,此数绰绰有余。”
魏长明接着道:“那怎么倒没见好?此中缘由,难道不值得深究?”
“魏卿的话,也是朕想问问你们的。”一直沉默的皇帝终于开了金口,众人又是一静,魏长明躬身接道:“回禀陛下,桐丘县令马冀,现已羁押大理寺,此人供认不讳,桐丘所拨一百万两,半数尽入其私囊。”
端坐六部之首的易望林缓缓开口道:“陛下,桐丘洪祸源自马冀贪腐,但平阳接壤桐丘,地势起伏,其堤坝损毁,多于地动有关,加诸水流湍急冲刷,此乃天灾相叠。”
魏长明打断道:“到底是堤坝不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易大人想来也是理论推断,终归缺了实证。陛下,何不派得力之人亲赴滁州,一探究竟?”
皇帝微微颔首:“魏爱卿说得有理,泰儿,喻儿,你二人近日便挑选些精干人手,亲赴滁州平阳,把那些为非作歹之辈全都给朕揪出来!”
“儿臣遵旨!”他二人齐声应道。
易望林瞥了郑仪一眼,郑仪立刻起身,拱手道:“陛下,如今正值开春,户部有许多账目等着宣王殿下处理,且殿下新婚燕尔,此时便令殿下跋涉滁州,恐怕不太合适。”
皇帝呷了一口茶:“那你的意思是?”
“臣以为,”郑仪垂首道,“不如先遣羲王殿下率队前往,滁州事务盘根错节,一时半会儿难以查明,等到户部诸务稍定,宣王殿下再启程也不迟。”
殿外的杨柯心中暗自寻思:“郑仪为何要拖着伯喻,唯独放阿泰一人前去?此行平阳,恐凶多吉少!”她灵机一动,端起手边的茶案,掀开帷幔,走了进去。
“嗯……你说得,倒也有理。滁州两个县都发了洪水,若只派一个人去,确显单薄。”皇帝环视着身边一圈人,落到正在倒茶的杨柯身上,“泰儿,若要派个人与你一同查案,你有何举荐的人选?”
宇文泰道:“方才郑大人所言倒是提醒儿臣,刑部那边,有魏大人把关,儿臣很是放心。可自从白大人离世,尚书之位空出,兵部的许多事情便由我亲力亲为,着实分走了不少精力。儿臣认为,此次出行滁州,张意初是个不错的人选。”
皇帝道:“张意初?为何选他?”
宇文泰继续道:“张意初乃七弟慧眼识珠,向父皇举荐之才,儿臣也深觉其才干卓著。此人为官勤勉,忠直可靠,在彭城当差时,仅仅花了三年便扭转了当地的贫困。儿臣认为,其治理地方的经验,于滁州一案必有助力。”
皇帝思索片刻:“嗯,那就派张意初与你一同前去。”说完,他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随即眉头皱起,“噗!怎么这么凉!”说着,一手将茶杯摔在案上。
杨柯立即福身下跪,解释道:“陛下息怒!此雪峰毛尖乃平阳特贡珍品,其茶性特异,要激出独有的兰花香气,最忌滚水冲泡。若烫伤嫩芽,茶香尽失,只剩下苦涩了。”
皇帝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脸色稍稍和缓了些:“你对茶道颇有研究?”
杨柯恭敬答道:“臣在陛下面前不敢妄言精通,只是小时随母亲客居平阳。臣生性好奇,对当地的山水吃食,略知一二。”
皇帝追问道:“哦?你在那儿呆了多久?”
“约有半年光景。”
皇帝看向宇文泰:“泰儿,你和张意初皆未去过平阳,让柯儿陪你们一同去吧,她熟悉那里的环境,正好从旁协助。”
杨柯心头大喜,面上却做出惶恐推辞之态:“多谢陛下厚爱,只是臣放心不下……”说着顿了顿,“若臣去了滁州,陛下身边……”
皇帝朗声一笑,摆手打断:“你这孩子,宫中那么多人,少你一个,朕就无人使唤不成?”
杨柯这才露出笑容:“是,陛下说的是。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