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杀手到底是什么人?可有线索?”
“燕息说,那些人行动果决,有组织规划,像是专门豢养的刺客暗卫一流,而且没留下任何能体现身份的线索,不知是什么人派来的。阿逍,你说这些人会不会与难凉寨的那些人是一道的?”姜飒看向裴逍问。
裴逍凝眉思索片刻道,“昨日的杀手,我觉得是两拨人。第一拨从客栈掳走你,并没有立即伤你性命。而第二拨出现的杀手却是出手狠辣,想要斩尽杀绝的,与一年前,在难凉寨的那些杀手行事相仿,倒像是同一批人。”
“那就是说除了那批人,还有其他人想杀我。”姜飒喃喃道。
裴逍低了眉眼,心中沉思。姜飒的仆从竟然还会医术,先前在林中出现的那几个玄衣男子,武功高强,也不像是一般的护卫。且这几个人之前并没有在姜飒的护卫中见过。姜飒的小厮小游和姜飒形容身形相似,似乎也是在必要时刻做姜飒的替身保护他的。此外,还有武功高强、出手狠辣的杀手数次追杀姜飒。裴逍想不通,姜飒作为温国公嫡孙,还是个喜欢玩乐的无知少年,究竟对什么人造成了威胁,要被如此追杀,又需要如此时刻做好守卫防备。
她见小游退了出去,盯着姜飒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姜飒听裴逍这么说,眼神一闪,低下了头,静默半晌,开口道,“阿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皇兄曾多次叮嘱我不得跟别人说,且说知道了身份的人反而可能有危险,所以我才一直没跟你说。”
“皇兄?”听到这,裴逍突然想起了之前在书院中姜飒饿晕的那次,裴逍背他去医舍,当时姜飒昏睡中呓语的便是这两个音,当时她没听清,现在才对上。只是称当今圣上为皇兄,难道姜飒的身份是亲王?可还健在的亲王年纪上也并不符啊。
姜飒抬头,见裴逍面上没有愤怒,只有疑惑,便接着道,“可是,这次我又将你牵连到危险之中,如果还不告诉你,我实在心有不安。”
“不错,我需要知道真相,就算是死,也得做个明白鬼。”
姜飒解释道,“阿逍,其实我不是温国公的嫡孙,而是他的外孙,也就是先帝和姜皇后之子,七皇子夏晏河”。
裴逍惊住,原来姜飒是这样的身份,那屡次有杀手刺杀便不奇怪了。这么说来,一年前难凉寨被屠灭,可能也是因为受姜飒身份的牵连,而刺杀姜飒的幕后黑手很可能也是屠灭难凉寨的真凶了。
“当年,父皇病重,太子兄长被刺杀,北狄入侵,朝局不稳,皇兄作为六皇子,虽与我不是同母所出,但他却也是从小在母后身边长大,太子兄长已被刺杀,他担心我的安全,便和温国公通气,将我隐姓埋名藏在了江南,对外宣称已经病夭。”
“一直到去年,不知身份怎的泄露了。有人买通了我的仆从,想要害我。那仆从得知后却另生他意,想掳掠我要挟获得更多财物。于是,我便被那仆从一路挟持着北上。那仆从被杀手围追,慌不择路,一路向北走到了朔州。在难凉寨外,我们被刺客追上,幸而遇到薛大当家和裴二当家,我的性命才得以保全。”
“但是我在难凉寨的事,也被刺客知道了,难凉寨被牵连,你救了我。随后皇兄派来的暗卫找到了我,将我接到了长安。温国公是我母后姜皇后的父亲,长子姜珏和次子姜琛,也就是此前你见过的刑部侍郎,是我母后的弟弟,也是我的舅舅。从那后,我便寄名在舅舅家,以温国公嫡孙的身份示人。”
“说来也奇怪,在京中从没有杀手刺杀,一出了京,就又有杀手杀来了。”姜飒想起这茬突然疑惑道。
“皇上可有怀疑的对象?”裴逍问。
“皇兄没与我说过,但我猜测可能是其他几位亲王,但究竟是谁,一直都没查到。”
裴逍心想,追杀姜飒之人定是对皇位有所觊觎,几位被剥夺了实权的亲王自然是嫌疑最重的,但是姜飒即便公开身份,也只是个亲王,按理不应该是其他亲王最视为威胁的对手,虽然不排除此人心狠手辣,想提前消灭所有潜在对手,但裴逍却认为另外有两拨势力更有可能。
“当今皇后和林贵妃都诞有皇子对吗?”裴逍问道。
“没错。”姜飒应了一声,突然意识到什么,与裴逍道,“你是说,皇嫂和林贵妃也有可能派人刺杀我?”
“从利害关系上分析是这样,他们都有可能。我想皇上想必也猜到了,只是他也不愿意相信,又怕你多心,才没有讲。”起先,其实裴逍第一个怀疑的是皇上,因为皇上非先皇后亲子,对其最有威胁的怕就是姜飒这个幼弟,但他如果想对姜飒下手,在姜飒十三岁之前大有机会,况且如果没有他保护,姜飒早已殒命,那么绝不会是他。
“原来是这样。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是相信皇兄的。从我记事起,便没有什么亲人,只有一个兄长在远远的关照我。他虽然和我不是一个母亲,但是却比亲兄弟不差的。他常常说,是因为太子兄长和母后对他好,他才会如此对我。我对太子兄长和母后都没有什么印象,对于我来说,皇兄就是我的亲兄长。”姜飒说道。
“嗯。”裴逍没再说什么,不过心里却在想,皇上虽不会对姜飒下手,但是他的皇后和妃子却未必了。刺杀姜飒的真凶关系到难凉寨上下百余人的冤仇,裴逍势必要查清楚。
过了会,姜飒怏怏不乐地说,“阿逍,我想我还是由护卫带着先回长安,不与你们同路吧,跟你们一起总是连累你们陷入险境。那背后之人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再派杀手来,我不想连累你们。”
裴逍轻叹了口气,如果只有她一人还好说,但是还有祁青阳、夏慕卿、百里摇光他们,他们尚不知真相,连累他们陷入危险却不应当。只是师傅和父亲被害前曾令薛泽和她护这人周全,或许可能也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出于忠义所为,那她也该遵师傅和父亲遗命。
想到此,裴逍说道,“等到洪水退了,我们到洛阳去休整一下。洛阳是大城,想那些杀手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到洛阳传信回去请皇上派人来接更为稳妥,等接你的人到了,我与你一道回去。”
姜飒听到最后一句,似不敢置信,愣了片刻,高兴地道,“阿逍,你说你陪我回去吗?”
裴逍无奈道,“你这条命如此金贵,我不想让那么多人白死,你要死也死在我之后吧。”
姜飒听闻,两只杏眸深深望着裴逍,久久不语。他想到难凉寨救他的大当家、大夫人,二当家、少年薛泽等人,还有一年前护着他一路到京中和此次出游遭遇刺杀为护他而死的护卫、暗卫,以及一年前救了他,现今又屡次舍身相救的裴逍,不免震动感伤,又觉得心里有愧。自己何德何能,让这些忠义之士为自己而牺牲?无非是点皇室血脉。他文墨不通、武艺不行,无才无德,有什么好金贵的?他倒是觉得那些人都比自己有用,那些人的命都比自己金贵才是。
裴逍难得见姜飒深沉忧伤,心想让姜飒早日明白一些事也好,身在皇室,太过单纯实在危险,更遑论他早已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她便也没说话,从旁边拿了本书来看。
裴逍看了一会余光感觉有东西从空中滴落地面,抬头一看,见姜飒双眼含泪,神情沮丧,鼻头都红了。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哭什么?”
姜飒才回过神来,拿衣袖擦了擦眼泪,带着鼻音说道,“阿逍,我太没用了,我根本就不配你们这样护着我。”
裴逍叹了口气,看着姜飒认真说道,“你如果真这么想,那不如努力让自己配得上那些人的付出,也不枉他们为你殚精竭虑、奔走牺牲。”
姜飒大为震动,喃喃问“我可以吗?”
“这不该问我,而该问你自己,也只能问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