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营地内,烛火在穿堂风的肆虐下剧烈摇晃,“噗”地一声,如同一颗熄灭的星辰,骤然陷入黑暗。
黑衣男子那低沉的话音,好似一盆刺骨的冰水,兜头浇下。苏夕只觉后颈的汗毛瞬间根根竖起,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心头。她的右手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玉牌,那可是尚宫局掌印的信物,平日里温润的玉牌,此刻却透着股异常的凉意,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危机。
苏夕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三皇子的人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就在方才,她与萧景珩在偏帐里谈论时空裂隙之事时,明明特意布下了隔音结界,难道是哪里出了纰漏?
“苏掌印?”黑衣男子额角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滴落在青砖之上,声音里满是焦急,“三皇子的暗卫已经过了东角门,最多半柱香的时间就会抵达此处!”
“砰!”一声闷响,萧景珩的靴跟重重磕在地上。他本倚着案几,专注地翻看着地图,此刻猛然直起身子,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将摊开的羊皮卷吹得哗啦作响,那声音仿佛是命运的警钟在敲响。
苏夕下意识地抬眼,目光直直撞进萧景珩沉如深潭的眼眸之中。那目光中闪烁着她无比熟悉的光芒,一种在绝境之中反而愈发耀眼、锐利的光,仿佛能穿透这无尽的黑暗,寻得一线生机。
“程墨。”萧景珩突然开口,声音冰冷得如同淬了冰的铁,寒意十足,“带二十个影卫从后巷撤离,引开追兵。”
程墨没有丝毫犹豫,单膝点地,声音坚定有力:“是!”
苏夕这才如梦初醒,快步走到萧景珩的身侧,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这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暗号,让萧景珩的动作微微一顿,那极细微的停顿,却饱含着两人之间无需多言的默契。
“摄政王,”苏夕压低声音,尾音却带着她惯有的俏皮,仿佛要驱散这紧张压抑的氛围,“您总说我是宫墙里最会钻空子的耗子,今儿倒要让您看看,耗子急了也会咬猫。”
萧景珩眼尾极浅地弯了弯,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如同黑夜中划过的流星,还未等看清,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冷硬。他沉声道:“五公主,你那处藏着千年雪参的小院子,可还能用?”
一直缩在角落的五公主猛地抬起头,她月白衫子上还沾着方才慌乱中蹭上的草屑,显得有些狼狈。听见这话,她的瞳孔微微收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又很快垂下眼睫,轻声道:“能用。在御花园西北角,竹影斋。”
苏夕的目光敏锐地注意到,五公主攥着帕子的指节已经泛白,那紧紧握住的力道,仿佛在极力隐藏着内心的不安与纠结。三日前,五公主还在宴席上替三皇子递酒,那亲密的举动仿佛还在眼前,如今却突然献出密所,这转变实在太过突兀,让人不得不心生疑虑。
然而,容不得苏夕再多思考,营外已经传来刀剑相撞的脆响,那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显然是程墨带人引开了追兵。苏夕咬了咬后槽牙,果断道:“走!”
竹影斋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苏夕一踏入院子,鼻尖便触到了青苔混着铁锈的味道,那股刺鼻的气息,让人不禁皱起眉头。这院子比她想象中更为狭小,三间青瓦房紧紧挤在两丛修竹之间,简陋得连个像样的影壁都没有,看上去倒真像是被世人遗忘了多年的冷宫,透着股阴森与孤寂。
五公主摸黑点燃烛台,暖黄的烛光缓缓亮起,映出墙皮脱落的斑驳痕迹,为这冷清的小院增添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都坐。”苏夕拍了拍腰间的锦囊,玉玺残片在里面硌着她的胯骨,隐隐作痛。她取出残片,青铜表面的云纹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幽光,神秘而又透着危险的气息,“三皇子要的不是我们的命,是这个。但他不知道,这东西真正的用处——”
“是开启天问台的钥匙。”萧景珩接得极快,他的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仿佛是一把精准的秤,在细细称量着每个人的人心,“时空裂隙的波动越来越强,大雍半数城池已经出现地裂。若不能在镜湖祭前修复,后果。。。”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屋内的温度却骤然下降,一股沉重的压抑感弥漫开来,让人喘不过气。
这时,前朝遗孤突然咳嗽起来。这少年生得清瘦,左眼角有道淡疤,更添了几分沧桑。此刻,他正攥着自己的袖口,神情有些紧张:“我。。。我有东西给苏掌印。”他从贴胸的衣襟里摸出个油布包,小心翼翼地层层打开,里面是封泛黄的信笺,“我阿爹临终前说,若遇到能信任的人,就把这个给她。”
苏夕接过信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信纸上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是她前世在游戏公司时,主策林哥的钢笔字。“小夕,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成功转世了。玉玺残片需配合月相使用,镜湖祭当夜子时,将残片浸入祭台中央的寒玉池。。。”苏夕喉头发紧,抬头时,正撞见萧景珩探究的目光。
“所以镜湖祭是关键。”萧景珩伸手接过信,指腹轻轻抚过“月相”二字,神情愈发凝重,“三皇子选在祭前动手,就是怕我们抢在他之前。”
更漏在院外敲了两下,苏夕这才惊觉窗外已经一片漆黑,竹影在窗纸上投下诡异的形状,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让人不寒而栗。“守夜轮班。”苏夕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读心术用多了的老毛病又犯了,脑袋里一阵刺痛,“我和摄政王第一班,五公主第二班,程墨第三班。”
五公主抱剑倚门时,月亮刚爬上竹梢,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剑尖在青石板上划出细碎的火星,那点点火星如同转瞬即逝的希望。
苏夕缩在东厢房的窗后,读心术的刺痛从眉心蔓延到后颈,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读取五公主的心思。“皇兄说苏夕是妖女。。。可她看我的时候,眼睛像阿娘临终前那样软。。。”五公主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语气中满是纠结,“镜湖祭后,大雍会变天吗?若变天的是萧景珩。。。他毕竟是我亲哥哥。。。”
苏夕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原来五公主的动摇,是在亲情与大义之间痛苦地撕扯。她正想收回读心术,却听见五公主低低叹了声:“若明日天亮,我还是。。。还是信她一次吧。”
竹影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苏夕心中一惊,下意识地退后半步,避开月光。她看见五公主低头拨弄剑穗,银穗子上的珍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宛如一颗晶莹的泪珠。夜风吹来,带起她鬓边的碎发,露出耳后一点朱砂痣——那赫然是萧景珩耳后也有的胎记!
苏夕摸了摸腰间的玉牌,她知道自己该回屋歇着,可双脚却仿佛被钉住一般,不受控制地往院门口挪去。五公主的背影在月光里显得那么单薄、孤寂,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公主。”苏夕开口时,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轻柔,仿佛怕惊扰了这寂静的夜,“你似乎有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