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偏不倚,正中她这些年穷尽心力所粉饰出的太平与安稳之上。
“咔嚓”一声——
镜花不再,水月成空。
裂痕如蛛网般悄无声息地爬满心台。
透过这面行将破碎的镜子,苏菀再回首去看:
峰主的期许之下,是慈爱的枷锁;林渐的信赖,是冰冷的恩赐。
还有这丹霞峰内的身份,这满山弟子艳羡的目光……
过往种种,都像是褪了色的残山剩水,于眼前层层剥落,显露出内里荒唐的底子。
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走出了那座地牢。
到头来才发现,不过是从一座有形的牢,换进了一座无形的牢。
饮鸩为浆,竟以为甘甜。
画地为牢,竟也以为那就是归宿。
而那腐草间相依为命的苦楚,与眼前这少年沉默着呵护新绿的身影,才是她贫瘠的生命里唯一真实的东西。
一念至此,先前眼中残存的惶惑与畏怯顷刻便散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决然的孤勇。
纵使前路是刀山火海,万丈绝壑,她也要去寻他。
那一点真意,总得亲手握住,才不算辜负这颠沛流离的命途。
……
黄昏时分。
天边的残霞正无可挽回地沉寂下去,如同燃尽的薪火,终是化作了冷灰。
余幸拖着身子,在田埂上踩出一个又一个深浅不一的泥印。疲累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沉甸甸地缀着他的每一步。
路的尽头,是那扇孤零零的柴扉。
那算不上家的地方,现如今却成了茫茫间他仅有的归处。
然后他看见了苏菀。
就在门檐投下的一小片阴影里,她静静地立着,仿佛已陪着渐浓的暮色等了很久很久。
余幸收住脚步,那只准备推门的手也凝在半空。
她还是穿着那身丹霞峰的弟子服,料子很好,裁剪也合身,与这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可不知为何,当天边最后一缕余晖落在她肩头时,那股属于云端的疏离与矜贵竟都淡去了,只余下一片安静的温柔。
褪去了所有刻意的伪装,她便只是她。
宛若一株于晚风薄暮中悄然绽开的净莲,不惹纤尘。
余幸看着,只觉得心口某个地方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随即泛起一阵绵密的疼。
但他没有动。
甚至连眉梢都未曾牵动半分,唯有那双看惯了泥土草木的眼睛瞬间深沉了下去。
他的目光如夜枭般扫过四周摇曳的灵植,本能地确认着是否暗藏窥伺。
似乎是看穿了他这细微动作下的含意,阴影里的苏菀轻声开口,声音被晚风送了过来:
“放心,我已用灵识探查过,方圆十里,并无旁人。”
话音落下,天地间重回寂寥。萧萧之声中,仿佛只剩下他与她。
直至此刻,那股被他用理智死死锁住的狂潮才轰然破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