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敬廷低下头没声了,手臂撑在两膝上,指骨按得一下一下喀喀作响。
“还是算了吧。”
他抬起头,神色平静,“前些日子我已经将妻眷接到了城中,夫妻感情甚笃,实在不愿耽误景芳妹妹。”
徐峥元眉头一挑,“你立下战功后仍不忘发妻,这很好,以后景芳交给你我也放心些,也没什么,我们景芳委屈些屈就平妻就是了。”
“义父,恕敬廷难以从命。”余敬廷语气坚决,“我已有妻室,早些年很是对不住她,正该弥补的时候,又岂能再耽误景芳妹妹?何况——”
他看向徐峥元,“我一向视您如生父,景芳妹妹如同胞妹,实在不敢有非分之想,还请义父为妹妹另择良配。”
“你怎么突然改变了心意?”徐峥元面露困惑,语气渐冷。
这原本是两相情愿半推半就之事,先前提起也不见他过多抗拒,余敬廷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看中的正是这后生战功赫赫,前途无量,又生得模样俊朗,实乃景芳良配。
外人只看他刚从战场归来未及面圣就被外放边郡,看似失势,但徐峥元心里明镜似的。
这不过都是眼前一时之象,待他面圣的那一天,高官厚禄的封赏一个都少不了。
景芳是他唯一的女儿,托付给这样的人徐峥元也放心,以后荣华富贵一生,就算是来日到了地下也好和她母亲交代。
余敬廷不知徐峥元心中所想,他眼前忽然浮现起谭瑛的一颦一笑,眼底不免也生出几分柔和来。
放轻了声音道,“吾妻甚好,吾亦……必不负其所托。”
徐峥元闻言诧异的挑了挑眉,侧目看着他的模样心下也了然。
同为男人,他自然看得出余敬廷此刻正是情到浓时,恨不得连心肝都一并掏出来,一时半会儿怕是抛不下放不来。
不过男欢女爱终究会淡去,总有腻罢的时候,到那时他就会明白有一个母家显赫势大的妻子能给他带来多少助益。
徐峥元默不作声地抿了口茶,问道,“你家娘子也是本地人?”
余敬廷迟疑地点了点头,“算是吧,不过她是在大山村子里长大的,真要算起来离臣县也不算太近。”
乡下人。
徐峥元嗯了一声,沉吟了好一会儿后,把茶盏撂在桌上。
“倒也不必急着做决定。”
他就且等着看吧。
总有余敬廷反悔过来找上自己的一天。
徐峥元想得周全,却全然低估了余敬廷的脾气秉性。
他性子暴躁刚烈,骨血里带着股子铮铮傲气,最是鄙薄攀附姻亲之流,更遑论以妻族门第谋取前程了。
那是最没本事的窝囊男人才会钻营的事情!
余敬廷自小骨子里便恪守着"男儿自立"的信念,若要他仰仗妇人显贵,简直比当众折辱他更难以忍受。
先前在珍宝斋,谭瑛代付的二两银子,至今如鲠在喉——
那日掌柜意味深长的眼神,伙计们交头接耳的模样,都化作无形的鞭子抽在他脊梁上,颜面扫地。
这笔银钱若不十倍百倍的还给谭瑛,他余敬廷三个字非得倒过来写不可!
因此,徐峥元竟以为余敬廷会因门第高低而择妻,实在是荒唐至极,无稽之谈。
“宛阳郡主安置事宜就交给你去办了,务必置办妥当,别叫殿前司的人瞧了笑话。”徐峥元说。
“寻处大些的宅院不就成了。”
余敬廷对这个娇生惯养的郡主没什么太大兴趣,也懒得上赶着伺候。
谁家正常的贵女没事儿不在京城老实待着,跑到这么远的边陲小城游山玩水来啊。